“安哥安哥,我们周末去玩桌游吃火锅吧!”
“不……最近十年都别跟我提桌游了。”
“好,那十年后再去玩。”
“好。”
“嘿嘿,十年后。”
一只离家出走的狸花猫趴在路边花坛的灌木丛里哆嗦了一下,分不清是因为太冷还是刚刚走过去那个男孩声音太沾沾自喜。
不过它探头望着两个背影肩并肩远去,突然觉得,它想家里的铲shi官了。
回去看看吧。
狸花猫窜出了花坛,往家的方向轻快跑去。
都各自回家。
第192章 番外:叶凌云
叶凌云小时候很喜欢去外婆家玩。
那时候一切都美好得像童话, 他有温柔美丽的科学家妈妈和高大英俊的画家爸爸,还有做饭特别好吃的外婆。
外公是个老教授,虽然很疼爱他, 但总是不苟言笑,不太懂得表达感情,所以小孩子还是更亲近温柔和蔼的外婆。
外婆虽然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不过她是旧时代的大小姐,温婉而开明, 还有着小小的叛逆。
比如在替妈妈照顾他时, 给他念的晚安故事不是小朋友们喜闻乐见的小蝌蚪找妈妈、小兔子采蘑菇,而是《昆虫记》、《追忆似水年华》, 甚至《少年维特之烦恼》、《浮士德》之类。
外婆的声音甜美, 尽管年纪很大了,嗓音里却仍然带着犹如少女的清澈感。在叶凌云似睡非睡的时刻, 那些他还听不太懂的情节就如同染上了魔幻色彩,喧闹离奇得像个仲夏夜之梦。
那时候外婆偶尔会摸摸他的头,低声叹息着对爸爸妈妈说:“名字太重了啊, 阿云受不住的。”
妈妈会反驳说:“我跟叶潇的孩子,生来起点就比大部分人高出一座山,心怀凌云志,那简直理所当然啊, 有什么受不住的。”
听说爸爸妈妈都是拔尖的人物,爸爸是国际知名的新锐画家,才二十多时, 一幅画就能在嘉德拍出天价(小孩子对天价的理解就是能堆满整个游泳池的糖果)。
妈妈从小学开始就是个出类拔萃的学霸, 永远的年级第一,后来进入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 获奖无数。之后保研、读博、做重大科研项目,人生无处不顺遂。
至于年年被评选为校花,被当做女神追捧这样的经历,都不过是小小的锦上添花而已。
叶凌云那时候还小,不太明白这些事意味着什么,反而觉得妈妈虽然很美丽,可是特别烦——因为总是对他不满意,有着各种各样的过分要求。
而爸爸——爸爸很少在家,就算在家也总是把自己关在充满松节油气味的画室里,能跟他一起玩的机会屈指可数。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不过叶凌云还是觉得,他过得挺幸福。
然而这样的生活也如同一个短暂的仲夏夜之梦,在叶凌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戛然而止。
叶凌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十二月六号,妈妈的生日。他特意跟人换了值日早早回家,还准备了个自己用铁皮做的机器小狗当礼物。
爸爸也推掉所有工作,换下染满油彩的工作服,剃了胡子,打扮得焕然一新,用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卫玠见着你都得自惭形秽”。
父母都穿得漂漂亮亮的,然后亲亲热热一起下厨,丝毫不介意油烟飞溅在华伦天奴的长裙和巴黎世家的衬衣上。
在准备做红烧鸡翅时,才发现酱油没了,于是爸爸抓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哼着歌出门去买酱油。
就再也没回来。
叶凌云对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的记忆,一直是支离破碎的,就好像仲夏夜的甜蜜美梦在结尾时被恶魔像镜子似的打碎,使得所有影像都扭曲残缺、凌乱不堪。
有从热气腾腾一直放到凝成固态的乳白色蹄筋响螺汤,有很多陌生的黑色人影在家里来来往往,有妈妈失控而崩溃的哭声,有满地血迹,有毫不在乎落进血中的金色腊梅花瓣,有爸爸沾满刺目红色的白色羽绒服,还有外婆抱着他,默默无声流泪时,他嗅到的温暖香气。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明白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买酱油的父亲,在路上被人杀了。
凶手有备而来,手法娴熟,一刀割喉,干脆利落。
那个时代监控不足,尽管他们住的小区号称全市安防技术最先进,却也没能拍到凶手的身影,就这么石沉大海,没了踪迹。
那之后妈妈也崩溃了,她虽然出类拔萃、智商超高,却有着格外脆弱的精神世界。像一朵令人着迷的水晶花朵,在失去丈夫这个保护罩之后全无自保之力,很快在外力摧残下粉碎。
外公外婆将她送往疗养院,并且将孙子接回家中抚养。
爷爷奶奶那边一直跟父亲关系不好,但父亲死后,就带着几个叔叔跑过来,试图争夺叶凌云的抚养权。
不过在得知父亲外表光鲜,实则欠下外债无数,偿还之后什么也不剩后,就立刻走人了。
叶凌云十四岁时,妈妈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外公外婆跟医生商量后,将她接回家来照顾。
妈妈那时可以跟人无障碍地交流,甚至还记起来叶凌云是自己儿子,一如既往地对他的成绩、他的言行甚至他的观念吹毛求疵,比小时候更加严苛和不近人情。
叶凌云毕竟只是个中二期少年,被挑剔时格外不耐烦,生气了还会跟妈妈顶嘴,引得外公外婆也唉声叹气。
然而,一家四口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持续了六个月。
叶凌云这段时间铆足了劲,攒了期末考年级第一的成绩单、三好学生奖状、还有全国中学生综合知识竞赛一等奖、全省中学篮球赛MVP证书、以及中学生钢琴大赛一等奖获奖证书。
他在书包里塞了厚厚一摞叫其他同龄人及其父母要羡慕到眼珠子掉出来程度的荣誉证明,得意洋洋地回家了。
他想着这堆东西足以让妈妈挑不出毛病,承认他是多么优秀出色,无愧于自己的名字,并且在同龄人中位于TOP1%。
然后他就可以扬眉吐气,教训老妈总是有眼无珠,看不见自己儿子是个多么了不得的阿尔法。
可是叶凌云回家后,开门却看见客厅里悬挂着一个白色的娃娃。
外公家的装修风格偏欧式,客厅的天花板主体照明是一个巨大的白漆铸铁月桂枝吊灯,八个花枝看似纤细优雅,实则结实无比。
叶凌云的妈妈就用绳子吊在其中一根花枝上,把自己挂在了上面。
这一次,叶凌云记忆格外清晰,连所有的细节都没有错过。
时间是七月初,暑假才刚刚开始,吊扇还在吊灯的斜上方不紧不慢地转着。妈妈穿着一条白色露肩长裙,消瘦脆弱,像是苍白的玫瑰。轻薄裙摆随着风飘扬开,仿佛天鹅在轻轻拍打洁白的羽翼。
又像是个做工精致的晴天娃娃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拽得吊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她脸色惨白,一只脚上穿着缀满水钻的银色细带高跟凉鞋,另一只鞋也许是在濒死的踢蹬中落到了地上。两只脚也是惨白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