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夜熙攘之前(67)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回又是怎么露馅了?
一看信息,不出意外发来各种长篇大论。
夏芳卉:【你根本没回宿舍吧?】
夏芳卉:【我这边显示你定位不在宿舍,你在哪?】
夏芳卉:【还学会撒谎了是不是?】
夏芳卉:【才出去几天,你这样能让我放心吗?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宁岁不看都不知道,夏芳卉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给她的手机安装了一个定位软件。
回想起来,夏芳卉好像经常这样,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就喜欢趁宁岁午睡,拿她手机去翻看聊天记录,如果发现她和异性聊天太过密切,还会理直气壮地过来质问。
后来又是在晚归上大做文章,不能单独和异性出去,十一点之前要回家,不能喝酒,诸多条条框框。
次数多了,到现在,就很疲倦。
还有些啼笑皆非。
一个晚上的好心情像落进沙漏里,消怠无几。
宁岁给夏芳卉道歉——每一次她都选择息事宁人。
【对不起,妈妈。班级组织的活动,大家都在。】
【我现在回去了。】
夏芳卉还在不断发消息,宁岁退出聊天界面,暂时冷静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显眼的深灰色头像跳了出来,宁岁抿了抿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胸腔中的凝滞感减轻些许。
谢屹忱:【睡了没?】
宁岁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几秒。
岁岁岁:【能打个电话吗】
那头可能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拨了过来。
宁岁还站在宿舍楼下,操场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往回走,她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小门进了楼,戴上耳机接通电话。
“喂。”
那头的低沉嗓音夹杂着细微电流声,清风一样拍拂在耳畔,宁岁一边爬楼梯一边轻轻应了声。
谢屹忱很快察觉出她语气不对:“你在哪?”
“刚回寝室。”宁岁心平气和地轻叹,“一天的活动,好累。”
顿了下,跟他直来直往:“心情也不好。”
谢屹忱听着她吧嗒吧嗒闷顿的步伐声,没问她心情为什么不好,反而闲散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宁岁愣了下:“嗯?”
他吊儿郎当的,尾音有点懒倦,又天生勾人:“狗会汪,猫会喵,鸭会嘎,你知道鸡会怎么样吗?”
宁岁:“?”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
简直是生挠痒痒。
宁岁忍了两秒,还是扑哧一声被他逗笑:“这是什么冷笑话?”
谢屹忱也在那边笑,敏锐地听到钥匙旋转的声音:“你回到了吗?”
宁岁:“刚回到。”
“嗯。”他状似思考了下,“你带的还是之前去艺术街的那个书包吗?”
话题跳跃度有点大,宁岁不明所以:“是啊。”
“你有没有发现里面有个隐藏夹层?”
宁岁开了门进去,把书包放在桌子上。
说实话,她还真没注意。
掏啊掏了半天,摸到包里有些凹凸不平,宁岁奇异地拉开拉链:“真的有个夹层诶,里面好像有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宁岁从书包里摸出一袋青提味软糖。
她低着头,定定凝视着手里略显童趣的卡通外包装。
“买的时候店主说小朋友都比较喜欢吃这个。”
谢屹忱嗓音仍旧是懒洋洋的,但气息里却夹杂着细碎低缓的笑意,“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第34章 挺甜
像是有石子投进水里。
扑通,扑通。
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阵阵晚风循着月光吹过来,宁岁心里清晰地跳动着,仿佛煮沸凉白开后水里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泡泡,令人无法忽视。
片晌,她咬了咬唇,紧捏着糖袋子坐了下来。
犹豫片刻,才撕开包装,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试探地咀嚼了两下。
“好吃吗?”谢屹忱问。
味道一点儿也没变,宁岁点点头:“挺甜的。”
“那就好。”他在那头笑。
胸腔跃动还是快,宁岁含着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说话,他也就不问。空气里安静下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但耳机里间或传来清冽低缓的呼吸,好像谢屹忱就在她身边,连耳廓都暗自覆盖上了一层温意。
宁岁一边听这个声音,一边鼓起勇气点开夏芳卉的聊天框。
果然,芳芳疯狂发泄了一通之后也就自己平静下来了。
先是十几条长段,最后一句说:【回到就行,早点休息,晚安。】
宁岁回了“晚安”,将手机锁屏反扣在桌面,慢吞吞地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怎么电话那边好像没声了,她忽地有些心慌,试探着问:“……你还在吗?”
那头突然假模假式扣了两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道低磁嗓音,拖腔带调地说:“您的聊天机器人已上线,请问有什么吩咐?”
“……”
宁岁蓦然有种被他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谐谑感。
她摸了下鼻尖,轻掩住唇边的弧度。
关系也比较熟了,就不跟他绕弯子了。
宁岁耷拉着睫毛,嗓音细软道:“其实……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我妈的事。”
简单跟他讲了一遍过程,她说:“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总把我当做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十八岁了啊,已经成年了。
很多其他的同学这时候已经独立,甚至能够自己打工赚钱。
而夏芳卉却还是管这管那,习惯于掌控她的一切。
这有时候会让宁岁觉出一种窒息感。
——过度的爱也会成为一种压力吗?
她真的不知道。
在高二的时候,宁岁记得,那段时间非常难熬,再叠加夏芳卉这种偏离正常范围的控制欲,导致她曾经崩溃地跟那位笔友诉过苦。
【我在她面前是没有秘密的。所以我从来不写日记本,也很厌恶别人试图靠近我。】
【她会看我的手机,会要求看我的聊天记录。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是一个被扒光的人,没有任何隐私和尊严可言。】
因为这样,有时候宁岁只希望其他人都不要理她,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龟缩于自己的小世界里,那扇心门紧紧关闭。
过度的爱和关心也是一种打扰。
【这话听着也许有点矫情。但我觉得我得到的关注让我有点无力承载,它们像密密匝匝的潮水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不太懂怎么与旁人亲近,总是感觉心里面有障碍。
——当然,宁岁承认,这些也都是真的生了气之后才说出来的话,有些过激。
每次冷静下来以后,她又记起很多芳芳的好。
外婆外公家条件并不算好,外婆也不舍得花钱,所以夏芳卉从小节衣缩食,从未吃饱穿暖过。
到现在,她还保留着这种节俭的习惯,但是给宁岁买东西时,却仿佛变了个人,大手大脚,什么都要买最贵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