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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夫人(94)+番外

付彦之犹豫了一下,才说:“御史台在审计户部账目,估计是杨刚向他求救了。”

苏阮知道他的脾气,就此打住,没有深问公务,另问:“这个杨刚不是进士出身吧?”

“不是,他是恩荫入仕。”

“同林相差不多?”

“嗯。”

“那么朝中是真的有阵营党派之分了?”

付彦之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先把面吃完,又喝了汤,才说:“若非得说阵营,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并非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以仕途履历划分。”

“那怎么分?”

付彦之伸出左手:“一边是反对林相的,”接着伸出右手,“另一边是依附林相的。”

苏阮笑起来:“这个我信。”

“但反对林相的,并不都是进士出身——一科进士才多少人?本朝开进士科尚不到八十年,哪来那么多进士自成一党?更不用说,依附林相的人里,也有进士出身了。”

这倒是,但林思裕一再强调付彦之进士出身,肯定也不是无的放矢。

疑虑一旦从人心里冒出来,就再难自行消散。苏阮忍不住想,他叫自己明面上远着大姐、尽量少与那些皇亲国戚往来、摘开外戚名头,其背后原因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苏阮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叫侍女收拾下去,之后心不在焉地和付彦之说了会儿话,就早早就寝。

可她人虽然躺下了,心思却还乱纷纷的,实在难以入睡,最后忍不住翻了个身,面朝里暗暗呼出口气。

“怎么?睡不着?”

付彦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腰间就被环住,苏阮听他音调里带着睡意,忙问:“吵到你了?”

“没有。”付彦之往她那边贴了贴,将妻子揽得紧一些,声音略有些含混地问,“还在想宴席上的事?”

苏阮迟疑一瞬,在他怀里转过身——她夜里睡觉,习惯在帐外点一支蜡烛,留点光亮——借着帐外那一点光,她望着付彦之深黑双眸,问:“当初,你当着圣上拒绝我,除了旧事和不愿连累我,还有没有其他缘故?”

付彦之眸光朦胧,似乎没明白:“什么?”

苏阮想再说一句,又突然觉得没意思,泄气道:“没什么,过去的事了,提他做甚?睡吧。”说完她又翻回身,用后背对着他。

付彦之:“……”

他默默寻思了一会儿,才明白,凑过去贴着她耳边问:“你是说那日在甘露殿?”

苏阮不吭声,他低笑两声,咬了咬妻子耳垂,“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能有什么缘故?嗯?”

“我怎知道?”苏阮哼一声,“你们为官从政的,有那么多明里暗里的说法,谁知道有没有犯你们什么忌讳?”

付彦之抱着她轻笑,笑声引起的震动从他胸口传递到苏阮背上,弄得她也有点想笑,觉着自己说了傻话——如果他当初真的介意自己一家身为外戚,之后又怎么会那么快就回转,还帮着他们兄妹筹谋,建议将苏耀学调回京来?

真这样疑他,等于是将两人间的情意一块儿都否定了,苏阮小声解释:“我就是突然怀疑,可能我根本没帮上你什么,还拖累了你。”

“傻话!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岭南服役呢,谈什么忌讳不忌讳?”付彦之扶着她肩膀,让她转过来面向自己,认真道,“只有结党营私之徒,才格外在意所谓阵营党派,也尤其喜欢以所谓出身来给人定派系。”

苏阮静静看着他,仔细聆听。

“原是因反对林相的多是进士出身,他才反咬一口,说我们结党,我们若真顺着这话结成朋党,岂非顺了林相的意,认了他诬陷我们的罪名?”

“可是,他们真的不会因为你娶了我、与我们苏家成为姻亲,而对你冷眼相待吗?”

苏阮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那些进士出身的文才之士。

付彦之握住她放在胸前的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道:“原来我们夫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都是因为担忧我、心疼我啊。”

苏阮确实有点,一想到林思裕父子当着圣上做戏,让付彦之难堪,她就心里恼火,觉着她不知道的地方,付彦之还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呢。

“我知道仕途之中,难免有风霜侵袭,你也都能应付,但若是因我而起……”

付彦之不等她这句说完,已偏头亲了上去。

这个吻又温柔又缠绵,到付彦之退开时,苏阮还有些意犹未尽,追上去又亲了几下。

“傻瓜。”付彦之在双唇交接的缝隙里感叹,“夫妻一体,哪有你这般分割的?”

苏阮不作声,继续亲他。

“再说我既然沾了你的光,受些冷眼又怎么了?你不知道,那些冷眼啊,细看都是红的。”

苏阮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喷了他一脸热气。

付彦之被她喷得心痒难耐,也不再克制,翻身压住苏阮,夫妻两个真正融为了一体。

第69章 道路 ...

“身份也好, 阵营也罢,都是死的,而我们是活人, 怎会甘心被这些所束缚, 非得照着所谓的约定俗成去过呢?”

长夜漫漫, 出过汗之后的苏阮,本来迷迷糊糊就要睡了,却被身畔男人的这番感叹惊醒,一下子没了睡意。

“阿阮,你知道我当日为何抗命吗?”

“因为你为废太子不平?”

“为废太子不平的人很多。我不肯从命拟写诏令, 真正的缘由, 是我不愿意。”付彦之轻抚着苏阮顺滑长发, 声音低缓, “其实当日,宋公曾经让宋子高传话给我,叫我称病告假,躲过去再说。”

苏阮不知道还有这一节, 听他说完, 略一思忖,终于明白了:“躲过这件事容易, 难的是, 怎么躲过自己的心。”她轻轻拍了拍付彦之胸口,“我懂了。”

付彦之侧头亲吻她发顶,“我就知道你会懂。”

苏阮当然能懂, 就像她当年因为一时恐惧,没有阻止张敏中,之后的十年,便始终无法摆脱悔恨和愧疚一样,付彦之若听了宋景亮的话,告病躲过此事,恐怕这一生都将活在对自己的唾弃之中——未战先降、望风而逃,也配称七尺男儿?

而他既然躲都不肯躲,后面抗命也就毫不稀奇了。其实苏阮心里也觉着废太子冤枉得很,但有什么办法呢?想废了他的,正是他的亲生父亲皇帝陛下,此事无可避免。

“可是真要做到一生无愧于心,也挺难的。”她叹了口气。

“说难,也不难,最要紧是坚持本心。只要我们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活成什么样子,不为外物所动,也不受旁人所惑,时刻警醒,自律自持,就一定能做到。这样一来,什么身份阵营,也就不会成为枷锁了。”

他居然能把话绕回去!苏阮惊异地抬起头,看着付彦之的眼睛,颇有些哭笑不得。

付彦之看见她的神情,笑问道:“怎么?我这番话,太过说教了吗?”

“……”苏阮琢磨了一下,躺回去说,“也不是说教,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你真要走一条这么难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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