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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132)

梁四子脸上的伤疤随着表情变幻狰狞一刻,他松开陈十,冷冷说:“不用谢。”

四周的兵卫安静地看着两人,一个是北墨墨徒,一个是谋逆被斩的梁大将军义子,在当年那种时候,的确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墨门被官府追查取缔,但凡被认出墨徒身份的,都抓起来送进大牢,然后送去做劳役,死在苦寒劳苦中。

而作为北海军,尤其是梁寺的义子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虽然朝廷免得罪罚,但当地的官府依旧戒备地盯着防着他们。

那一段的日子,比北地最冷的寒风还要难熬。

在这种日子下,梁四子借着军中便利,保下了一些墨徒,这的确是很难也很危险的事,一旦被官府发现,就能将北海军也直接定罪为晋王附庸。

两人默然相对一刻。

陈十笑了笑:“四将军,这些年我为你军中修修补补也没白吃饭,咱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我可以离开了,当然——”

他将最后一口干饼扔进嘴里。

“你也可以将我抓起来交给官府。”

说着又靠过来,搭着他的肩头压低声音。

“你放心,我陈十不会向官府揭发你先前相护我们。”

梁四子看着他,冷笑说:“我要是想抓你换功劳,还用等到今天?那些缝缝补补的事匠人陈十能做,牢犯陈十难道不能做?”

陈十哈哈一笑:“你说得对。”说罢抱拳一礼,“就此别过。”

然后握着扁担就走。

“站住!”梁四子喝道,拔出长刀向前。

锵一声。

长刀没能阻住陈十的脚步,他手中扁担一挥迎过来,薄木扁担不仅没有被刀砍断,反而将长刀挑住。

梁四子眉头一挑,双手握刀一个旋身,大吼一声再次举刀砍下来。

伴着尘土乱飞,陈十手中的扁担如蛟龙,不仅挑开长刀,还直刺在梁四子的肩头,梁四子人向后退,手中的长刀落地,肩头有血迹渗出来。

那木头的扁担竟然利如刀剑。

一直站在四周的兵卫们此时纷纷拔出刀,摆开了阵型。

一人功夫再高又如何,他们战场上从来就不是靠单打独斗取胜。

陈十也不会小瞧这些兵卫,神情肃重,将扁担上的绳索慢慢缠在手上——

“退下。”梁四子喝道。

蓄势待发的兵卫们收起了兵器,有人不解地喊了声“四公子?”

梁四子握着刀再次上前,狰狞的面容狠狠看着陈十。

陈十警告说:“梁四子,我可先告诉你啊,我墨门的规矩可不是挨打不还手,你若打我,我是一定会打你的。”

梁四子看着他,猛喝一声,但却不是冲上来,而是将手中的长刀一扔,人噗通跪下来。

四周的兵卫吓一跳,陈十也吓了一跳。

“哎——”他喊道,“堂堂男儿汉,可不能这样啊。”

梁四子抬头看着他:“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知道军营也关不住你,官府也抓不住你,这几年,你若想走,随时能走,你不走是因为你放不下北境城防,放不下你们北堂一手打造的防护。”

陈十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绳索从手上再次缠绕在扁担上。

“陈石头!”梁四子喊道,“你现在不能走,很多防护都损坏了,你,你不能不管啊。”

陈十吐口气:“梁将军,这不是我管不管的事,这是你们的事,防护坏了你们修啊,材料啊,人手啊,筹备起来修啊,你盯着我,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啊。”

他又滴咕一声。

“还有啊,别喊我小名了,我师父死之前给我起了名号,我有大名。”

梁四子看着他,狰狞的伤疤都变得颓然。

“那你……”他哑声说,“也别走。”

这声别走不是威胁,是哀求,三十左右的汉子,面对一个比自己小的年轻人,宛如一个无助的孩童。

陈十有些无奈。

“四将军。”他说,“我还会回来的。”

梁四子笑了,狰狞的伤疤扭曲:“回来给我们收尸吗?”

“尸体有什么好收的,死在哪里烂在哪里就好。”陈十说,又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你们做你们该做的事,我……”

他停顿一刻。

“我去找人。”

梁四子神情狐疑:“还有人吗?”

陈十的脸上浮现一丝悲愤,旋即深吸一口气:“墨门永不会断绝。”他看着梁四子,“我不是要逃走,我是接到消息,墨门要重选掌门了。”

梁四子哦了声,看着他没说话。

“所以,我陈十要去当选个掌门。”陈十接着说。

梁四子打量他一眼。

陈十恼火说:“你看什么看?瞧不起我陈十吗?”说到这里握着扁担的手暴起青筋,“你以为姓洛的多厉害吗?当初就不该让他当选掌门,否则墨门也不会被拖入深渊,姑姑也不会死,还有可怜的孩子……”

梁四子倒是知道先前的掌门姓洛,但并不了解也不认识,听不太懂陈十的愤怒,他姑姑的死也跟掌门有关?还有孩子?谁的孩子?

陈十没成亲也没有孩子啊。

不待他问,陈十已经将扁担一顿打断了自己的话。

“总之,我不是逃走,是去参选掌门,告辞了。”

说罢转身大步而行。

梁四子站起来,忍不住问:“当了掌门又怎样啊?”

陈十回头,冷冷一笑:“当了掌门之后把人带过来送死。”

第15章 关口外

马蹄疾驰,荡起尘烟滚滚,荒野上又一群兵马奔来。

为首的一人不待马停稳就跳下来。

“四哥!”他大喊,“陈十呢?”

站在原地出神的梁四子转过头,看着来人:“老六啊。”

此时此刻的梁六子可没有在京城的时候光鲜,兵袍破旧,兵器上血迹凝固斑驳。

梁六子看着梁四子肩头渗出的血迹,骂了一声脏话:“陈十跑了?”说罢转身招呼随众,“追——”

身后涌来的兵卫们齐吼,马蹄踏踏。

“停下停下停下!”梁四子喝道,再看梁六子,“是我让他走的。”

梁六子瞪眼:“怎么?你打不过他,就认输了?”说着撸起袖子拔出长刀,“他还没跟我打呢!要走也得打过我这一关!”

梁四子伸手把他的刀夺下来:“发什么癫,我都说了,是我让他走的。”

梁六子神情愁苦:“四哥,你心软放走他,这边就真的没人管了。”

梁四子说:“他一个人在这里其实也没用,要钱没钱,要东西没有东西,要人也没人……”

梁六子急急说:“我和五哥进京,真的跟兵部催促了,兵部也说了,一定会报上去,尽快给我们批下来钱和人手。”

尽快……

梁四子看看天边,再看地上的青草,梁六子去京城报请的时候,地上草渐黄,如今黄草已经嫩绿。

钱没有,人没有,什么都没有送来。

“应该快了吧。”梁六子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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