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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166)

三小姐从婢女手中接过扇子:“这把扇子做得有趣,你们看。”

一把金蝶绕花团扇,常见的很,有什么有趣的?两位小姐看过来,看着三小姐摇动。

二小姐忽地咿一声:“那蝴蝶会跟着动!”

雨后日光下,团扇上的金蝶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宛如活了一般在身边飞舞。

的确很精巧啊!

大小姐也站起来,走过来仔细看,看似简单,实则针线要取光影之巧,做出来可不容易。

“这要是做成裙子……姐忍不住说。”

小小团扇只绣了一只金蝶,如果是裙子,必然要百只,百只蝴蝶在身边飞舞,三小姐看着团扇:“那岂不是仙女下凡!”

扇子这种东西跟手帕不一样,随手拿随手用,丢了也就丢了,失主不在意不寻找,主家也不会因为一把扇子到处去问。

但这一个么

二小姐将扇子接过来端详一刻:“好好问问是哪位小姐的扇子,给她送回去。”

然后问问这扇面是她们家里的绣娘手艺,还是外边买来的。

……

……

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在一间小巷子里响起,再加上悬挂的红绢布,热热闹闹跑着的孩童,表明这里正有一场喜事。

只不过小院子里传来斥骂,让这喜气变得仓皇。

“抬嫁妆的人都要来了,你爹还没把嫁妆拿回来。”妇人的声音悲愤,“这日子还怎么过!”

新嫁娘顾不得妆扮繁杂,扶着妇人坐下:“娘,你别急,爹去拿了。”

“这都什么时候。”妇人说,“他肯定是哄我呢,哪里还有婆婆留下的东西,都被卖光了。”

说着拉住新嫁娘的手,泪如雨下。

“可怜我的儿,如此寒酸出嫁,日子可怎么过。”

新嫁娘忙摇头:“娘,一件嫁妆而已,少就少一个,没事的。”

妇人唉声叹气:“你懂什么,嫁妆就是你的体面啊,婆家第一眼关系后半生啊。”

哀泣间门外爆竹连天,孩童们奔跑。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院子里忙乱起来,而黄林生也在此时从人群中钻进来,手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袱。

“你怎么才回来!”妇人看到了,忙喊道,要骂又来不及。

“五天时间,刚刚做好。”黄林生说,“拿出来我都没顾上看……”

妇人听了跺脚。

“没看就把钱付了?到底修的怎么样?别还不值工钱!”她伸手解包袱,“钱不钱的过后再说,东西要是不像样子,可不能陪嫁过去……”

说到这里,包袱打开,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迎喜的人也在此时迈进来。

“黄家娘子,我们来抬嫁妆……的天,这是什么!”

几双视线凝聚在桌子上,一件黑漆描金嵌染宝座妆奁盒,散发着柔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旋即室内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好漂亮啊!”

更有人喊“老黄你家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有。

黄林生怔怔想。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

这是他母亲的嫁妆,曾经就是这么美。

但随着父亲病重,母亲病逝,田产被淹没,店铺亏损,一道道难关,妆奁盒摘取了镶嵌的珠宝,几次进了当铺,添上了刻痕划条,坏了漆,失去了光泽,虫鼠撕咬,潮湿腐朽。

它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黄林生甚至都忘记曾经的惊鸿一瞥,觉得可能是小时候做的梦。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黄林生喃喃,“它怎么变得跟梦里一样了?”

第46章 说奇巧

午间的街上日头炙热,几乎没有了路人,店伙计倚着柜台打瞌睡,忽地被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吵醒,睡眼惺忪一看,见有一男一女站定在门前,指着对面的匾额大声念。

“许城,玲珑坊,是这里吗!”女人大声问。

男人声音颤抖:“是,是……”

话音未落,妇人直接就冲了进去大喊着:“掌柜的,掌柜的,你修我家妆奁盒——”

男人脚步踉跄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店伙计睡意全无,他还记得这个男人,那天下雨拎着包袱到对面躲雨,再出来就两手空空,玲珑坊的那个小青姑娘还得意的去买了一顿肉,说有生意了。

他当时就提醒了,可别高兴太早,这种诓骗来的生意根本就不长久。

看,果然,生意做砸了,来砸店了!

店伙计忙捡起鞋子穿上,招呼在后边昏昏欲睡的其他人。

“快,有热闹看了!”

……

……

一向安静的店铺里格外的热闹。

虽然只是多了两个人,但是又是推拉又是急说,宛如挤进了七八人。

“不,你一定要收下!”黄林生抓着钱往柜台里扔,“我知道,这些也不够,你给我的妆奁盒,那不叫修补,那叫新做。”

妇人在一旁亦是含泪点头:“没错,那绝不是我家的东西,你这是给新做了一个。”

七星抬手将他抛出来的钱轻轻一拦,钱袋又跌回黄林生手里,笑着说:“别激动,坐下来说话。”

青雉也将茶端过来,请夫妇两人坐下。

“这个的确是修补,我没改结构。”七星接着说。

妇人又站起来:“但那些装饰——”

此时此刻那妆奁盒宛如还在眼前,金灿灿扣手,光洁的铜面镜,嵌染调绘的那些小儿都是珠宝。

黄林生还从记忆里翻出来,指认着山水是象牙,花儿是玛瑙,珍珠绿石叶子……

后来这些珠宝被一一取下拿去换钱换米粮换药费,最后只留下空空的印记。

现在它们又被填满了,在妆奁盒里宛如重聚欢声笑语栩栩如生。

七星一笑:“那不是真的,是调配出来的,不值钱。”

不是真的啊,也是,要是真的怎么可能,谁会把珠宝赠与他人,那岂不是成了神仙下凡了,妇人颤颤又茫然坐下。

“小姐,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活了这么久,也多少有些见识,能以假乱真比真的还要难。”黄林生站起来,颤声说,“你这技艺,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他先前问其他店铺的时候,想要省钱说只修补一下就可以,那铺子里的伙计一脸嫌弃。

“你这外行说的容易,修补是那么好做的?修比新做要的技艺更高。”

听到这句话,七星倒是没有再客气。

“我这技艺的确很好。”她笑着说,“你这个评价,就是最值钱的工钱。”

黄林生激动说:“赞誉是应当的,工钱也是应当的。”

他再次抬手要扔钱,神情羞愧:“我知道这些钱也不多,我们家没什么钱,这是所有的心意……”

但那女孩儿抬着手臂轻轻格挡,他的手臂宛如遇到了屏障,怎么都甩不出去。

“你们是不是很需要这个妆奁盒?”七星问。

妇人再次落泪:“小姐,你不知道它对我们多重要。”

女儿脸上绽开的惊喜,接亲婆家人脸上的惊艳,虽然可能是一时,但有这件嫁妆摆出来,至少新婚这一段日子,女儿在婆家会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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