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修仙记(7)+番外
沁城外半里有条沁河,连日大雨使得沁河水漫过了河堤,涌入了沁城,有些地势低的人家都受了灾,但河水水位还在上涨,城中人心慌乱,有那富室人家早就收拾细软,走避外地,只有那些无处可去的平头百姓还在洪水的阴影下苦苦求存。
连下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云层转薄,日头看样子也要出来。
城里许多为洪水所困的百姓终于能松了口气,回屋里烧起香烛,念着仙师保佑,感谢恩德的话。
城中积水开始渐渐退去,家家都在清理着房中院内的积水,而街道上还是水深过膝,那水发黄黑,里面不知漂着多少污泥和死物,要想恢复成往日干净繁华的模样,只怕也要数月之后了。
群芳院大门紧闭,那牌匾上的字早都落了色,若不细看几乎都看不出那三个大字,
后院角门处的破院子,正传来低低压抑的哭泣。
一个形容憔悴,面目枯槁的中年妇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幼童站在院中,那幼童苍白瘦弱,气息微微,显然已经是病重难治了的。
那妇人边哭边轻轻摇着怀中幼童,喃喃道:“宝儿好孩子,你爹爹就请大夫来了。好孩子…”
听得院外水声做响,妇人希冀地抬起头,眼中放光,果然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汉子跑进了院,却是只身一人。后面并没有跟着盼望中救命的大夫。
那黑瘦汉子满面愁苦,目光呆滞,盯着病儿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大,大夫呢?”
汉子摇摇头,“都嫌钱太少,不来。”
那些大夫一听是群芳院就跟见了脏东西一样推他出去,偶有肯来的,却是要平时三倍的现钱才肯来。他手里就积年攒下的五十文加上跟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三十文,哪入得了他们的眼,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可有什么用,为这还差点被医馆的人打了。
妇人一听这话,哭得更是厉害,脸贴着幼童的额头。
她明白这是因为他们住在这群芳院的缘故,可她们夫妇两个都是在群芳院做粗活为生,累死累活才能挣口饭吃,这小院里的柴房虽破,不下雨的时候也算个栖身之地,若是离了群芳院,难不成要住街上要饭不成?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好歹有个儿子,再穷再苦也是个指望,可如今若孩子去了,她还活什么呀。
汉子捏紧了手,咬呀道:“我再去借借…”跺着脚正要出去,却突然一僵。
那汉子惊讶地张大了嘴,抬头瞧着那破烂的小院的墙头上,站着的青衣女子。
那女子衣裙飘飘,盈盈立在墙头,眉目如画,神色淡淡,看向院中人的目光里隐隐有一丝波动。
那汉子惊愣过后,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传说里那国师仙人的高徒,可不正是如此形象么,慌忙一扯妇人,也不管地上泥水,扑通跪倒,“仙子大慈大悲,求您救救我儿,丁狗儿给您叩头了。”
那女子反应稍慢,却也是忙举着儿子跪在泥水中,“仙子救救我的孩子吧,艳红来生愿给您作牛马,救救我的儿子吧。”
艳红与丁狗儿?
果然是故人啊。十年不见,这模样竟都是变化巨大,虽觉得这两人年岁差得有些大,但一想青楼女年老色衰后也常有嫁给楼中杂役的。
若当年她没有跟着师父走,现在也是跪在这泥水命如草芥的一员吧?
这些念头瞬间如电光闪过,她冲着两人微微点头。
“你们先起来。把孩子给我看看。”
挥手间,孩子便从艳红手中飞出,越升越高,稳稳当当地停在她手中。
艳红与丁狗儿的目光充满了希冀与敬畏。
六 蝼蚁
那孩子落在手中很轻,长相小巧五官清秀,想来是随了艳红,因病得久了,小脸青白,瘦得皮包骨,紧闭着眼,也无一丝哭声,呼吸都是似有若无。
云猫伸指抚上那孩子的额头,从阳白穴处微露一丝灵力进去,在小小的身体里游动一周。
这孩子倒无什么大病,只不过是长期饮食不周加上受寒引起的寒症,只是拖得久了,又没有好的调养环境才变成沉疴难治。
她一眼望过去,那低矮破旧的柴屋上铺着好几块破油布,但也挡不住连日的阴雨,有些木板泡在水中都变得发黑生霉,想来屋内也是潮湿阴暗的。
这孩子,生在这样的地方,可惜了。
方才她探查的时候,居然发现这孩子体内有木火双灵根,比起自己的五行灵根来不知要好上多少。
她甚至起了把这个孩子带回宝光观的念头。
若是此时,她开口说要带这孩子进宝光观,想必艳红和丁狗儿多半是千肯万肯的。但看着这一对粗服乱头,挣扎求生的夫妻脸上对骨肉的惦念慈爱之情,若是就这样带走了这唯一的孩子,对他们也太残忍了些。
云猫将一粒清灵丹化开,喂给了孩子,伸手捌开孩子小嘴时,孩子费力地睁开眼,一双大眼如点墨,迷茫地看着云猫,也不挣扎哭闹,乖巧地咽下了喂给他的药水,云猫看着心里倒起了怜惜之意。
那清灵丹见效极快,只不过片刻,孩子的脸色就好转起来,呼吸也有力了些。
孩子想是觉得舒服了些,又象是明白云猫是救自己的人,竟然大睁了眼,对着云猫绽开了灿然笑容。
云猫见了也不禁微笑,从袖中取出一块玉坠,挂在他的小脖子上。
“这孩子是个有造化的,你们好好养着他。”
手一伸,幼童的襁褓便飞回到他父母的身边。
“这银子拿去换个住处,这院子,…对孩子不好。”
二十两银虽不多,也够一家人生活五六年了。
那两人一直仰望着,神色恭敬,大气都不敢喘,此时见仙人将孩子治好了,还有银两赠送,不由喜出望外,感激涕零,跪在污水中连连叩头。等到云猫飞身不见了,还要互掐几下确定不是好梦没醒。
***
因有神行术,虽有数百里之遥,云猫还是在一天之内,回到了宝光观。
天色已暮,云猫在房中沐浴更衣已毕,半躺在床上,忽想起那孩子病愈后的天真笑容,不由唇边也浮起了笑意,希望他能好好的长大,平安过此一生罢。
又想起十来岁的丁狗儿,那时他就努力的攒钱,说长大了要娶个白胖好看的姑娘当婆娘。还要在街尾开个面摊,以后想吃几碗白面条就吃几碗,想加多少葱花就加多少,还要多多的放香油。
也还记得艳红的梦想是存笔钱当嫁妆,给自己赎身,开个脂粉铺子,嫁人当正头娘子,再生几个听话的儿女。
如今这样,是否也算梦想成真,只是折扣打得太狠?
正思绪万千,只听仆妇在门外唤道:“云仙师,观主命你去铜仙台。”
以往她外出回来,若是晚了,老道也不会召唤她过去的。今次倒是反常。
铜仙台是整个宝光观地势最高的一处,高有九层,全是大块的青金石砌成,据说光修成这铜仙台,就历时两代皇帝,一个铜仙台差不多抵得上三年的全国税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