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原话是,胖的人不好看。”沈夜一字一句地说。
罗嘉欣仿佛没听见,只是勾了唇角微笑:“小孩子懂什么。
“什么小孩子懂什么?童言无忌好不好?”沈夜有些沮丧地抱着靠垫,“怀孕了不会丑之类的话,都是安慰我的。”
罗嘉颀抿着唇角,只是贴近她的脸颊,亲了一下说:“不许胡思乱想。”
晚饭吃过之后,一大一小就不见了。
沈夜翻完杂志,又向门口张望了几眼,终于听到了动静。
“阿姨,去给心怡洗澡。”沈夜想要蹲下来理理小姑娘的头发,又捏捏她的脸颊说,“心怡怎么啦?花园里不好玩?”
心怡撇撇嘴巴,眼神怯怯地飘向一旁的人影。
罗嘉颀站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她把那盆仙人球挖出来了,还踩了一脚。”
沈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嘉颀——他因为这个生气了吗——俯身摸摸心怡的头:“挖了就挖了,心怡乖,去洗澡。”
“你干吗对小孩子凶?”沈夜转向丈夫,话没说完,听到被阿姨牵着手的小姑娘正停下脚步,大声地说:“婶婶,你今天好漂亮。”
罗嘉颀放在沈夜腰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嘴角一抹清浅的弧度。
“罗嘉颀,你的手段真的没有进步啊……”沈夜无奈,“又对心怡说什么了?看她委屈的样子。”
他带着笑打量妻子。只是家常装扮,因为怀孕的原因,也没化妆,黑发及肩,脸颊比起之前圆润了一些。他想起心怡说她胖了,有些得意地想这几天逼着她吃的些东西还是有用的。
“没什么,只是让她说了……我的心里话。
数月之后。
飞机刚到港,罗嘉颀打开了手机,脸色立刻铁青。
他的助理……头一次听到他……咒骂了一句脏话。
他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上司,这一次随行的还有《全球瞭望》的记者,罗嘉颀首次以独立于I&N集团以外的身份参加这个媒体投资峰会,几乎说得上是所有人注意的焦点。
“最近的回程航班是几点?”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暗示,停下了脚步问助理。
“什么?”
“我需要立刻回去。”他没有重复第二遍。
一旁的记者许是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动静,凑上来说:“罗先生……”
“恐怕这次你们要白跟一趟了。”他转过身,彬彬有礼地说,“我太太有早产的迹象,我需要立刻回去。”
“可是……这次的峰会不是很重要吗?”记者结结巴巴地说,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他的助理,“而且以现在的医疗技术,生孩子没什么危险吧?再说回去也来不及了……”
这位勇敢的记者将助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助理连忙望向罗嘉颀,看他怎么说。
罗嘉颀微微蹙着眉,过了一会儿,镇静地说:“我太太生孩子,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至于峰会,每年都会有。”
说完他便转身去打电话了
刚才来电话的是医生,遵照他离开前的指示“有再小的动静也请立刻和我联系”,十分尽责地给他打来了电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太太几个小时后就能进产房了。”
护士大概将电话的免提开了,从这里听到那边的情况,微微有些嘈杂。
“婷婷,还好吗?”他柔声问:“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那边沈夜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他听出来了,双眉蹙得愈深,转身看着助理,后者无声地向他比画着口型,示意下一班飞机是半个小时之后。
“我一定在你进产房前回来,要是痛的话,忍一忍,好吗?”他柔声说,强行按捺下焦躁的情绪,“妈妈她们都在,你别怕。”
回去的飞机上,罗嘉颀前所未有地体验到了坐立不安的感觉。
他想起自从怀孕以来两个人一直在争论的问题:他……究竟要不要陪着她进产房。
沈夜的脾气他不是不清楚。有的候很害羞,又倔强,进产房这种事,她说:“尺度太大”,坚决拒绝他陪同。
罗嘉颀好几次说得气结:“所以,你宁愿我在外边煎熬、等着?”
时候她不甘示弱地说:“那是你煎熬等着痛,还是我痛?”
可是刚才……她已经不再拒绝了……想必是痛得没法反驳了?罗嘉颀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望向遮光板外宁静如海的夜色。
飞机上的空气流通不好,他深呼吸了一口,有些恼怒地想,是谁出的主意,让自己来出这趟该死的差旅?
他勉强自己闭上眼睛靠了一会儿。记忆慢慢地涌向前天,似乎是婷婷对自己说:“你去吧,别让同事难做。不就是两天吗?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啊。”
所以,连个迁怒的对象都找不到。
下了飞机直奔医院,路上接通电话,沈夜正准备进产房,而自己母亲和岳母都陪在身边。罗嘉颀略微放心,可脑海里那根弦 ……却始终绷得很紧。
电梯到了那一层,护士匆忙出来请他签字,又问:“罗先生要陪同太太进产房吗?”
“要。”他斩钉截铁地说,跟着护士去换衣服,又问,“我太太……疼得很厉害吗?”
“还好,请抓紧时间。”护士显然见怪不怪了。
在产房门口看到了母亲和岳母,罗嘉颀绷着唇角,简单招呼了一声,就推门进去了。
“婷婷,我在这里。”他悄声在她身侧坐下,握住她的手,看她苍白、布满汗渍的睑,“别怕。”
沈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手蜷在他的掌心,只是微微动了动。
罗嘉颀拿着毛巾替她擦汗:“宝贝,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这个马上……是在一个半小时之后。
这一个半小时,他看到带血的手套、带血的纱布……以至于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吗?他俯身去亲吻妻子的脸颊,喃喃地说:“我爱你……”
而除了爱你之外,他竟不知道再说什么。
“是个女孩,很健康。”
护士抱着清理干净的小婴儿,笑呵呵地递给年轻的父亲。
罗嘉颀接过的刹那,是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果说之前两人的纽带只是爱……那么此刻,它化作血肉了,柔软地蜷在自己手臂里,将来会动,会笑,会有和他们相似的眉眼。
次日凌晨,嗅觉灵敏的数家媒体已经理伏在了医院门口,拍到了将母亲和岳母送回家,又匆匆赶回医院的罗嘉颀的照片。
“罗先生,母女平安吗?”有大胆的记者问。
出乎意料地,罗嘉颀停下了脚步,带了微笑说:“母女平安,谢谢各位的关心。”
“听说您连会都没开就回来了是吗?”
这个从不随便接受采访的男人,站在了凌晨的空气微微凛冽的城市街道边,对着不知是哪家的媒体记者说:“没有比太太生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会好好奖励太太吗?”
他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了记者一眼,重复了一遍:“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