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大唐]武皇第一女官(131)+番外
群臣皆曰:“皇太后为天下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顿首奉诏。”[1]
每次看到这段,媚娘只觉得像是夏日饮冰一样,激起一阵冰爽却畅快地战栗。
这大概是空前,或许也是绝后的,女子所能掌握的最高权力了吧。
能够废立帝王,群臣尽皆俯首!
从前,媚娘只是很喜欢看这段,就像也很喜欢曾经跟姜沃讨论过的‘张仪复仇记’一样。
但此时再看,媚娘又有了不同的体悟。
史书寥寥数笔,只是记载皇太后下诏,群臣俯首如被风吹过的蒲草。
但今年的两位皇子接连谋反事件,这十二日宫中的风声鹤唳,带给了媚娘不同的感悟。
大话人人能说,甚至只要舍得一身剐,人人都能把自己当成皇帝来下诏——比如那远在齐州的齐王李祐,就敢下诏给自己手下封宰相,可不过是个大笑话。
如果说齐王是一句笑话,那么太子就像是一句警世恒言:连国之储君的太子,要行谋反事,也会立刻被皇帝无声无息地镇压。
这十二日宫中的兵戈严整,就给媚娘上了绝佳的一课:夺权这种事,是要掌控力的。
皇帝对军权的掌控,对皇城内外的掌控,都注定了结果。为什么他的政变能成,为什么其余人的政变连水花都没有激起。
就像吕后废少帝,这史书不过寥寥几笔。
然而那时的漫长岁月中,不知那位吕皇太后,又花了多少精力去掌控群臣,掌控朝政。
从前,媚娘在史册里看到了吕后废立的大权,看到了权力施行的过程和后果。
但这一回,她真正的看到了刀锋。
看到了,要保证权力能施行下去的至为重要的根基。
*
媚娘读到“皇太后崩于未央宫”时,院中传来了声音。
是严承财站在院中朗声道:“这月的衣料,尚服局已送来了,请才人们按例取了去。”
可见外头诸事基本平定,晚了几日的衣料都已经按数送来了。
几处屋门陆续打开。
有三四个才人,带着小宫女来院中长案上挑选衣料。每人两匹的例,虽说花色都大同小异,但早来挑,总能挑到自己更中意的。
媚娘在屋里慢悠悠收拾书——她是习惯了最晚出去的。她一向懒得在这些吃穿小事上与人发生口角。
当然,如果有人故意想夺占了她的份例,也是不可能的,媚娘不跟她们斗闲气计较小事,可不会由着人欺负。
她边收拾书,边听外面几个才人闲话。
“没想到这月虽送晚了,花色竟还不错。”
“咱们也快能出去了吧。”
“唉,果然咱们的份例里是没有棉布的,听说尚服局已经有十来个巧手的宫人能织出一种细滑的棉布来了——听说用来做贴身的衣裳最舒坦。”
媚娘是这时候走出去的。
然而见了媚娘走过来,几个原本都在挑衣料的才人,忽然脸色大变,然后退开两步,有一个还特意堆笑道:“武,武才人来了,你先选,我们再选就行。”
比起之前的态度来,可谓是大变。
媚娘只做不见。
她知道这些人在怕她。
*
北漪园的才人之所以怕媚娘,起因还是在殿中省来搜查屋子那一日。
其实搜北漪园,殿中省是最手下留情的,到底不是普通宫女,这些才人也都各有依仗。
于是速速搜完后,首领宦官就站在院中进行最后的例行询问:“这些时日,北漪园中有无宫人行迹鬼祟,常私下外出?若有,各位才人一定不可替之隐瞒!”
旁人都摇头,唯有王才人忽然站出来道:“宫人倒是都本分,只是武才人,她常不住在北漪园中,就是公公说的那话了,常私下外出行迹鬼祟!”
媚娘回头,眼睛盯着了王才人。
以往王才人屡屡言语刻薄她都可以不当回事。
但这次,殿中省是在彻查太子谋反事!王才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甭管是蠢的不知这话的严重性,还是坏的故意想看她被抓去严刑拷打,还是两者兼有,都彻底碰到了媚娘的底线。
果然,那殿中省的宦官本来都要走了,此时立刻驻足:“武才人是哪个?!你可有话要分辨?”
这也就是两个才人,要是寻常宫女,早不容人自辩,立时将举发人和被告人一起拿下带走了。
王才人被媚娘寒光凌然的一眼看的居然有些害怕,甚至退了一步,但还是努力壮着胆子道:“你瞪我作甚,你明明就是隔三差五就不在这北漪园住嘛!虽说你每回都称往宫正司去,但我们又不能跟着你,谁知道你到底去了哪儿?”
殿中省宦官皱眉:“怎么又扯上宫正司?”
媚娘站出来,冷静解释道,自己不在北漪园的时间,都在宫正司,不止一人可为人证。
旁边严承财是得过陶枳嘱咐的,又拿了媚娘多年好处,连忙也上前堆笑帮着作证,又拍胸脯道:“武才人不在北漪园的日子,我这里都是册子记录的。想来宫正司也有。”
除了九成宫那段时日,媚娘每回去宫正司过夜前,都会在北漪园这里留下记录。
有时候严承财还觉得她太小心较真了。
这会子却发现,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那首领宦官一边叫严承财拿册子,尤其是近一年的,一边点了身边一个小宦官:“去隔壁尚服局请两位宫正司的女官过来对证——她们正在查尚服局宫女才是。”
见到来人恰好是刘司正和于宁,媚娘就更放心了。
果然刘司正三言两语就给媚娘作了证,还道:“什么?王才人你说武才人夜里也不跟我住,我怎么能作保?好吧,那不如去前头太史局请姜太史丞回来再细证?”
那宦官闻言忙摆手:“不必,很不必惊扰姜太史丞了。刘司正的话自然就是铁证。入夜宫门落锁,人既然在宫正司,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说着就摆手,准备带人离开北漪园。
然而这回换武才人请他留步了。
领头宦官只好停步:……这还没完了。
只听武才人开口了,她声音冷静,口齿清晰道:“贞观十四年六月,王才人第一回 得往阴妃处拜见。”
“十四年腊月,王才人得阴妃赏赐两匹绢。”
她一条条数下去。
“十五年九月,王才人与我炫耀,阴妃单独留了她赶围棋,并赏赐了齐州特有的鲁墨两方。”
“年前,王才人再次与我道,阴妃单单赠与她嵌猫眼石镯一对,亦是齐王送与母亲之物——哦,好像就是王才人现在手上带着的这一对。”
满院寂静。
人皆骇然。
这些细碎的事情,有些连王才人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是呆呆看着媚娘一件件说出来。
殿中省领头的宦官听完,面色凝重一摆手,几个人围过来:“王才人得跟咱们走一趟了。”
王才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哭道:“你们凭什么带我走?就算是阴妃娘娘私下赏赐于我,又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