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大唐]武皇第一女官(366)+番外
卢承庆一如既往沉默寡言,未回答。
然心内想到一事:在李勣大将军率兵出征时,皇帝是让他做过一段时间尚书右仆射的,然而随着英国公班师,皇帝又将他调任门下省为侍中。
当时卢承庆就有所猜测,这右仆射之位,只怕帝心中另有人选。
果然如此。
这位姜尚书……不,现在该称一声姜相了,卢承庆也并不陌生。她做了数年的同中书门下三品,三省议事她早参与过了,彼此也算熟悉。
不过自此后,她就不是听政参政了,而是正式与他们坐在一处决议政事了。
面对同级别同僚,态度自然又要不一样。
好在旁的不说,卢承庆也是宦海沉浮数十载的人,能判断出这位新宰辅虽是二圣近臣简在帝心,但是个明正之人,所行之事一心为朝。
那卢承庆就安心了:与此等人共事,便是日后有分歧甚至有政事上的不快争执,也可公事公办,不必担心被报复。
对曾经因得罪了褚遂良,就被一路贬黜,直接被弄到甘州(甘肃)吹了四年风的卢承庆来说,这种同僚就够了。
反正他上朝又不是来交友的,彼此都忠于国事就好。
*
对姜沃拜相之事,朝臣同僚当面自然俱是恭贺之声。
姜沃知里面有许多人是真心为她庆贺欢喜。
但自然也有人面谀背毁,面上贺过她大喜,背后议论她终要大祸临头:“登高必跌重,如此煊赫如何是长久之兆?”
“尤其是陛下诏令除尚书右仆射外,竟还令其余职守如故?!”
也就是说,姜沃现在依旧是兼任吏部尚书。
朝上贞观年间旧臣虽所剩不多,但许多人还是记得旧事的:上一个做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的,还是先帝年间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在先帝一朝,可谓是除了房相的尚书左仆射外,其余的重臣之位坐了一个遍。
彼时也有人上书先帝,密表长孙无忌权宠太过。先帝于朝上直接道与长孙无忌君臣之间“凡事无疑”更是直接令群臣勿谏,道‘疏间亲,新间旧,谓之不顺,朕所不取也!’[1]
当年之事,岂不是恰如今朝?
但哪怕是长孙无忌到了改朝换代,结局又如何呢?
正巧,这位姜相与从前长孙太尉也很像:因她与皇后相识少年微时,追随当今也是起自潜邸,旧年情分颇重,听闻几位皇子公主们(除太子身份贵重外),都叫她一声姨母。
但长孙太尉这种有血缘关系的亲舅舅都……何况这种完全没有血亲的什么姨母。
且姜相无家族又无子嗣,也不似长孙家能频频跟皇室联姻——将来若跌重,必是粉身碎骨!
在正式拜相的诏令下来前,姜沃就听过不少类似的流言,实不太在意。
相较这些流言蜚语,她倒是更在意一件事——
李勣大将军为何会荐她为尚书右仆射。
虽说二人私交不错,她对大将军是极敬重,而因医书、火药、城建署等事,大将军对她也颇为欣赏,甚至会明里暗里回护一下(譬如为她请罚俸禄事)。
但以大将军的为官谨慎,本应不会做出在自己还任尚书左仆射时,推荐另一位尚书省宰辅之事。
毕竟如此一荐,便似她收了狄仁杰行卷一般,多少总带了官场上的半师之谊。
按照大将军一贯行事来推演,更该是皇帝封了她为右仆射后,请大将军对她多加教导,大将军才会应下。
姜沃的这点疑惑,在她拜相的这一日,得到了解答。
*
冬至日大朝会后,姜沃随着李勣大将军来到了尚书省署衙。
李勣大将军并未训诫太多,只是大致道:“尚书省总领六部,纪纲百揆,自是机要之处。”
姜沃颔首,简略来说,三省宰辅的分工如下:中书省拟诏令(制定方案),门下省封驳批议(审核方案),最后由下管六部的尚书省来执行。
尚书省是负责做事的部门。
“你做了多年吏部官员,又掌考功事,于六部公务原就熟知,尚书省诸事接手起来,应当也不会太难。”
进行过一番简略的‘岗前引导’后,李勣大将军还邀姜沃今日去他家做客。
姜沃欣然前往:说来城建署给大将军修完路后,她还没见过呢!她也想见见正门前的郁督军山纹样。
那可是皇帝特意令工部尚书阎立本画的,绝对是本朝独一份。将来无论那些世家豪族出多少钱修路,都不可能逾越这份御赐的荣耀。
倒是阎立本有些郁闷,他更擅长人物画啊,结果圣命下来,还得画一座他根本没见过的山脉。
总之,自打月余前这条路修成,李勣大将军也常邀亲友去做客,而且一定请人去他家大门口看看……
姜沃今日就应邀而来。
她与英国公于正门欣赏郁督军山纹样,李勣指着一处山岭,给姜沃讲他就是在这里抓住了最后一脉薛延陀汗王,也就是夷男可汗的亲侄子咄摩支可汗。
可巧就遇到了出门撒欢的李敬业——
英国公府的正门,除了皇帝驾临自然是不开的,李敬业是从东面侧门出来的。
他一身银光灿灿的骑装,极为显眼,身后还呼啦啦跟着十来个家丁和小厮,前呼后拥替他牵着马,抱着骑射之物。
不但如此,他自己还‘左牵黄右擎苍’。
是真·左手牵着一只灵活矫健的纯黑色细犬,右肩膀上蹲着一只带着银项圈羽翼鲜亮的兰鹘猎鹰。
好一副斗鹰走马世家纨绔的标准作风。
姜沃虽然不是大夫,但明显感觉到,身边英国公血压蹭蹭就上去了。
李敬业也没想到祖父和姜相正好就在门口,跟他撞了个脸对脸。
只能把手里的鹰、犬都交给小厮,自己霜打了的白菜似的上前问好。
李勣大将军一字一句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李敬业不敢扯谎,老老实实道:“冬至休沐三日,孙儿准备去郊外山上射猎。”
姜沃就听英国公沉声道:“好。休沐三日,你安排的倒是明白。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李敬业闻言惊喜道:“祖父允了?多谢祖父!”然后欢快吹了声口哨,兰鹘猎鹰闻声飞到他的手臂上来,李敬业还问道:“祖父见过我这只新的兰鹘吗?它特别会抓兔子!”
姜沃:……
她见英国公手里握着的马鞭一动,连忙干巴巴劝道:“骑射也是六艺之一。”
待李敬业离去,李勣大将军看着二十多岁依旧走马耍鹰的长孙,再回头看看不惑之年拜相的姜沃。
发自内心长叹一声,然后道:“我这一世,固然是位极人臣,可惜两子皆平庸,最多官至刺史。”
“孙辈……”李勣大将军直接放弃评价,转头对姜沃直白道:“还盼姜相将来多照拂一二。”
原来如此。
姜沃心情略有些复杂:李敬业,有你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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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天漫长的冬至日后,夜里,姜沃终于独自一人打开了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