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大唐]武皇第一女官(405)+番外
姜沃听师父讲过后,边心内饱含同情,边在下次入宫时,向媚娘要了几份宫中存档的褚遂良临摹的《兰亭集序》并其余书法手稿。
先帝极爱王羲之《兰亭集序》,曾令朝中褚遂良、欧阳询等书法大家均摹之。
旁的不说,褚遂良的字是真好看,必须收藏下原稿。
*
不过此时英国公忽然提起这两人——姜沃心念微转,李勣大将军为人最谨慎,必不会直言东宫不好,那就是要借前朝旧事来隐喻下如今东宫?
果然。
李勣大将军道:“你那时还在太史局,许多三省六部的事不能知道。”
“你可知,这两位死对头,曾经一齐给先帝上过同样的谏言?”
姜沃不由感兴趣问道:“当真?”
能让这两位摒弃前嫌联手上奏的,得是什么事儿啊?
“正是事关当年的东宫。”
事关当年还是太子的李治。
李勣说来也十分感慨:“先帝对当今,实在是慈父情怀深重,朝夕不舍相别。当今册太子后,虽然名义上入住东宫,但实则一月里大半时日都只待在立政殿的侧殿,并不待在东宫内。”
“用褚遂良上奏的话说,便是‘朝夕不离膝下,常居宫内’‘入侍宫闱,动逾旬朔’。”*
李勣望着外面天际的白云道:“于是,褚遂良刘洎先后上过《谏圣人勿滞爱太子疏》。”
“褚遂良谏先帝,太子自当‘亲近师傅,适君臣之大道’,刘洎也谏先帝‘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接对朝臣’。”*
“有这二位带头,朝中重臣们谏言者多。自此,先帝便让太子至少每隔三日,去与朝中重臣与东宫属臣往来。”
听到这里,姜沃就有几分明白了。
而李勣则带了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瞧,无论什么臣子,都会想着往东宫身边走。”他们要在东宫面前,发出自己的声音。努力与太子,与这个国家未来的皇帝建立联系。
为了此事,连褚遂良和刘洎这种完全敌对势力的人,都不惜联手,一齐谏先帝,令太子‘接对群臣’。
总得把太子先从先帝身边弄走才行——只有他们有机会出现在太子身边,能够劝谏太子了,才能让太子被他们影响。
先帝为什么会放手?也是不得不放手。
终有一日,他不能把太子留在身边,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教导太子。
作为太子,大唐的继承人。将来,太子终究是要自己站在丹陛之上,万人之巅,面对所有的朝臣,聆听所有的声音。
自己去分辩是非,做出决断。
李勣的意思很分明了:连先帝都挡不住的事情,他这位太子太师如何能真的镇压住东宫一众心思各异的属臣?如何能挡住各种各样的谏言钻入太子耳朵中?
姜沃垂眸望着眼前浓褐色的消暑茶。
李勣大将军讲这段前朝旧事,是告诉她,说到底,东宫数百属臣来来回回,无数声音交织——重要的从来不是臣子,而是太子本人!
作为执掌者,会听到无数谏言,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决断?
“其实。”正堂中无旁人,李勣忽然感慨道:“大约是年老,我近来常想起旧人旧事。”
“先帝爱子情切,总觉陛下太过温善仁厚,故以‘汉武寄霍光’托付长孙太尉。”
“自然,陛下不是仁弱心性。不过,若真如先帝所忧,朝中还真需位长孙太尉坐镇。”
他似乎只是感怀旧事的语气,很快又道:“只是,长孙太尉这种先帝托孤的重臣,不好做啊,历来善终者少!唯有忠心勤勉又夙夜小心之重臣或可持之以恒,一世安稳。”
李勣说完后,目光在姜沃身上缓缓看过。
其实东宫,还有太子少师之位空缺。
太子的性情,将来只怕需要重臣坐镇朝堂。
姜相已然是天子近臣与宰辅,又恰与皇后年少相识,情分不同,若是她能够……
李勣还未想完,就见姜相依旧含笑微微,点头接道:“是啊,长孙太尉当年有扶立东宫之大功,又是血缘至亲,却终难善终,足可令后人追思而自醒之。”
告辞。
不干。
夏日蝉鸣聒噪。
李勣沉默片刻,便若无其事换过话题道:“追思旧事总令人伤感,还是看眼前吧。”
“邢国公病了,改日你我应代尚书省一众同僚去探望一二。”
这件事姜沃自然应下。
然后又好奇问道:“邢国公家里,有女孩子吗?我也好提前备下表礼。”苏定方大将军若有孙女曾孙女,不知又是何样人物?
李勣颔首:“邢国公府上,有两位未出阁的小娘子。”
姜沃点头:好咧!
第176章 挖人的笑容
姜沃自英国公府告辞前,李勣原是要令侍女去后面,让孙媳将姜相弟子送出来的。
姜沃就先起身笑道:“大将军,我去后面接婉儿便是。正好可以再与小娘子说两句话。”
李勣颔首,看着姜相跟着自家侍女离去的背影。
依旧修直若竹,飘然若云。
他忽然想起了姜相站在朝堂上,声如振玉道‘臣此生自当恪勤匪懈、以凌烟阁功臣之准绳自勉’的样子。
亦是有凌云之志的人啊。
如他当年一般。
李勣大将军低下头,看到杯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容,早不复当年跃马横刀呼啸沙场的青年模样。
虽然还是白日,但李勣命人换过了酒。
端午特有的菖蒲雄黄酒,传说饮之可辟除百疾。
入口却很冲。
李勣饮此酒,是想起贞观十七年,先帝立晋王为太子后,有一日先帝单独置酒宴请他一人过去。
席间门与他道:“卿乃晋王府旧长史,今我儿年少为新储,朕将托以幼孤。”
“卿万勿负于朕哉!”
彼时李勣噬指以血为誓,必不负所托。
他没有负先帝。
但当今……他实无能为力了。他应当也见不到了。
*
姜沃随着侍女走到后院。
早有人通报了过去,宁拂英已经远远在院外的廊下等着了。
见姜相身影出现,忙迎上去然后道:“姜相放心,顺儿在带着小娘子呢。外头热气大,她们在屋里投壶玩。”
不在祖父英国公眼前,宁拂英显得更加明快爽利,颇有将门虎女之风。
姜沃边走就边与她闲聊,顺便问起她对李敬业往辽东去怎么看。
说来,李培根去辽东,也少不了她的提议,要不是她提出刘仁轨这种硬核狠人,李勣大将军只怕不放心将孙子外放。
姜沃在宁拂英脸上,看到了一种‘阿弥陀佛!老天有眼!’的神采。
“祖父英明!”宁拂英倒是不知道(主要是李培根自己也不知道)李敬业去辽东,有眼前这位姜相的提议。
她只是忍不住感慨道:“我从前常听郎君私下嘀咕道畏惧姜相——那想必姜相深知他的性情。”然后又道谢:“想必姜相也多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提点于他了。”所以李敬业才会常念叨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