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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同人)[大唐]武皇第一女官(585)+番外

作者: 顾四木 阅读记录

可这次,就是在冬日里毫无缘故的病了。

*

皇帝醒过来的时候,视线蒙蒙如雾。

好在,身边坐着的是最熟悉的人,看不清也能感觉到。

“媚娘,宣中书令来吧,朕要下一道改元诏。”

媚娘本欲劝皇帝先继续养病,然而皇帝道:“媚娘,这是朕最后一道改元诏了。”

没人比他更明白自己的病情。

这次,与以往都不同。

“宣中书令吧。”皇帝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不容置疑。

“其实,朕早就想好最后这道改元诏令了。”

他的最后一个年号。

这次,不是为了祥瑞,不是为了有什么异样天象。

而是为了这江山稳固。

那一刻,媚娘心底亦涌出无尽的凄凉之意。

*

“朕口述,姜卿为记。”

姜沃于案前执笔。

一笔一划记下皇帝所述的《改元宏道大赦诏》。

“朕以寡昧,缪膺丕绪。未尝不孜孜访道,战战临人,驭朽怀秋驾之危,负重积春冰之惧。”*

姜沃执笔的手涩然。

多年过去了,皇帝依旧记得这话。

那还是永徽年间,他们在商议如何应对长孙太尉。皇帝就曾几次提过先帝《帝范》中的话:“为君者,战战兢兢,如临渊驾朽。”

做皇帝,就如同在深渊之上,驾着一辆不知何时就会朽坏而不可控的马车。

如今,他终于要彻底放开缰绳,不再战战兢兢以驾此舆了。

此诏名为《改元宏道大赦诏》,自有许多大赦加恩的事条,姜沃一一记下来——

大赦天下,流放之人无十恶者可还乡;举国上下八十岁以上的老者可按县令俸禄供给,妇人则按照同等诰命赐粟帛;如今朝上在任官职,凡三年内无罪状者,皆加一等虚阶……

皆是皇帝登基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恩典。

直到最后一句——

皇帝一字一顿道:“比来天后事条,深有益于政,言近而意远,事小而功多,务令崇用,式遵无怠!”*

他以最后一道改元,最后一次彰天后之政德。

帝后彼此相望。

再不用多言。

自今。

改元,宏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不写欢乐小剧场了。

下午一章,专门为荔枝送行。

*《改元宏道大赦诏》见于全唐文,里面引用的诏书原文,都用*标记了。

很多人都知道高宗遗诏里写的那句‘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但其实在遗诏前,高宗还以改元诏,再次强调了下天后的政治地位,以双重保险最后安排了他驾崩后的朝堂与他选中的‘承道者’。

“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见于《汉书》也见于《孝经》。

[1]刘皇后之事见于《旧唐书》记载:【睿宗肃明顺圣皇后刘氏……寻立为妃,生宁王宪、寿昌代国二公主。文明元年睿宗即位,册为皇后……睿宗崩,迁祔桥陵。以昭成太后(李隆基生母)故,不得入太庙配飨,常别祀于仪坤庙。开元二十年,始祔太庙。】

PS:关于前面章节,陈子昂虽然做过武皇的官,但没有史料明确记载这首诗是写武皇的,是我偏个人的一种解读和想法吧~再注明一下这种解读无史料来源,别误导家人们~

第281章 驾崩

皇帝改元诏下的甚急,故而弘道元年的第一个月,已然是这一年的十一月。

北风呼啸,彤云四起,显见要下大雪了。

崔朝到贞观殿的时候,就见皇帝靠在窗旁的榻上,抬手拨动窗下挂着的占风铎。

外头寒意深重,皇帝在重病中自然不能开窗。

没有风能吹动占风铎,皇帝就自己拨着玩。

听占风铎叮咚作响之音。

说来,崔朝是见多了此物也听惯了占风铎响动的,家中许多窗前都挂着玉片或是铜片的占风铎。

但这种蜀地竹片做成的占风铎,碰撞之音格外不同。清脆与沉郁皆有,是很独特的声音。

直到占风铎的声音停下,崔朝才开口轻声唤道:“陛下。”

皇帝闻声转头:“子梧来谢恩吗?”

崔朝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平定了气息:“是,臣来谢恩。”

*

皇帝的《改元宏道大赦诏》中有一道恩典是,‘朝上在任职官,凡三年内无罪状者,皆加一等虚阶’。

但在这儿之后,皇帝又单独升了一位朝臣。

鸿胪寺少卿崔朝,升任太常寺卿,加封紫金光禄大夫。

说来,原来的太常寺卿,还是裴居道,是先太子的岳父,是皇帝正儿八经的亲家。但这次皇帝骤然改换太常寺卿,只管任命,完全没管裴居道不做太常寺卿去做什么。

崔朝接旨,往紫微宫贞观殿谢恩。

皇帝带了一点感慨之意:“子梧于朕这一朝,终是着紫袍了。”

之前崔朝的官职,一直都在三品以下,皆是绯袍。甚至在鸿胪寺多年,鸿胪寺正卿都换过两任了,他还是在做少卿。

皇帝提过的升官,他从前都辞谢圣恩了。

但这次没有。

因这次,皇帝是在病重危笃之时,下诏让他做太常寺卿。大唐职官制所定的太常寺正卿,有许多职责,其中有一条便是——太常寺卿掌赞天子大丧,摄所司诸事。

陛下……是把自己的丧仪交给他了。

所以这次,崔朝接旨谢恩,并非辞官。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榻,示意他坐过去。就如同之前很多年两人在窗前对弈一般。

只是这两年,皇帝目力愈差,才连棋都不下了。

崔朝才坐下,就听皇帝道:“子梧,朕不只将丧仪交给你了。”

皇帝顿了顿才往下说去。

崔朝听得出,他声音里流露出几分寂寥与恐惧——这是所有人面对死亡都会有的天然恐惧,天子在死亡面前,也不过是最寻常的一条性命。

“父皇母后和兄长……”皇帝一一数过去,越数越寂寥:“舅舅、大将军,他们都在昭陵。”

“只有朕,要孤单单葬在乾陵了。”

两人为友多年,崔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他轻声回应:“所以,陛下让臣做太常寺正卿——按朝例,太常寺正卿每月前晦,需察行皇陵太庙。”

皇帝颔首,认真道:“是。子梧做了太常寺卿,记得要如约,每月来看朕。”

崔朝缓了又缓,几乎忍的胸口血气翻涌,这才咽下哽咽之音:“好,臣必不负此约。”

皇帝再次抬手拨了拨兄长亲手做的占风铎。

方才言语中的寂寥和恐惧,已经如晨起的薄雾一般散去,只剩下平静:“此物,需入朕梓棺。”

除此外,皇帝又将自己拟定的丧仪之事,一一说给他选中的太常寺卿。

直说到窗外开始下雪。

能听到雪花簌簌打在窗上的声音。

皇帝觉得累了。

崔朝上前扶皇帝回内寝之时,皇帝在殿内的灯烛下,近距离端详了一下,这才看清:“子梧近来,鬓边见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