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梦帝殇(29)+番外
他随即看眼座上人,却正举杯,一品香茗淡无忧,蓦然间又恍觉过来。他自小跟随在主上身边,主上是何人,他岂会不知不清?
渐渐的,怒中含有的忧虑褪去散开,池晔在旁微松口气。
兰玖容侧目看他一眼,淡淡道:“现在你清楚了,便退下吧。”
“是。”池晔见他手势,立即恭应一声,退出了房间。
不久后,窗外传来骏马长嘶,兰玖容听了,似想起什么趣事般,指尖轻敲杯壁,发出“咚咚”脆音。
“这一次他故意提出先行离开,无非是想将那‘玛瑙佛山’遗在我的车厢中……”他喃喃自语着,动作即是一顿,悠然冷笑,“想以个赝品,来诈取我的几家兰铺吗,这般不费力气地在帝都落脚,想得真是好啊。”
但见池染从包裹中端出一个锦木盒子,放在他眼前。
兰玖容随即打开盒盖,一时里面宝光眩目,透过面纱耀进那双寂然无波的眸中,竟意外形成色彩斑斓的幻影。
他取出盒中珍物,指尖顺着上面纹带细细滑走,唇角的轻嘲冷意逐渐加深了:“只怕严柯现在还不知,真正的‘玛瑙佛山’,早已落入我手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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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城偏西处,一座谈不上富贵却格外宽敞干净的宅院里,一株靠近回廊的雪梅已褪去裹身银妆,在庭院中傲然绽放,花瓣晶莹似雪,秀美清雅,令满院都飘逸着幽香之气。
秋莲正站在这株梅树下,有些出神地看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凉如玉,柔如韧的清音:
“秋莲。”
这一唤,如同肌浸雪水,让秋莲浑身覆上一小层凉寒,待她回神后,却是满脸欣喜,向缓缓走近她的丽影行下一礼:“夜殇主。”
奚勍微点头,素衣乌发下,宛如九天琼池中诞出的仙子,浑身透溢着清丽脱俗的气质。
“夜殇主,若纯现在如何了?”秋莲知她刚看过若纯回来。
“已经吃药睡下,气色与以往相比却是好多了。”奚勍静静回答。
“嗯……”秋莲低声一应,垂目不语。
奚勍见她方才目光有躲闪之意,便是问道:“秋莲,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啊……”
似乎中正心怀,秋莲神色上略显慌乱,她轻轻咬紧唇齿,忸怩羞态下,终是从怀中掏出一枚粉红香囊,递到奚勍面前。
奚勍微愣,接过时看她侧首垂目,脸颊却微微晕出两朵嫣红来,心中顿时明白了一二分。
她笑而不语,看向这枚秀雅精致的香囊,在白皙掌心中似一朵粉梅静静绽放,不禁夸赞:“秋莲,你的手工真是越来越好……我想聂门主他,一定会喜欢的。”
“咦,真的吗?!”
秋莲忙抬头问着,娟丽的脸容仿佛被光环照耀,灿然中生出动人灵辉。稍后她见对方眉间舒展着趣味笑意,恍然回味过来,一张小脸顿时红涨得如熟透苹果:“我……不是……”
奚勍却不给她解释机会,将香囊凑到鼻尖轻轻嗅着,不住点头:“嗯,这松木香,确实适合他。况且秋莲……”薄纱之上的雪眸微微眯起,似看进对方内心深处,让她再也无法辩解,“你知我喜欢梅香的。”
秋莲自知被门主看透,面飞赧红,声音低如珠沾花叶:“那……夜殇主可否帮我转交给……”
奚勍手握香囊,声音清和似风:“为何当时不在他走前,亲自给他?”
秋莲摇摇头,神色这刻却是黯然了。
奚勍一叹气:“若不这样,你又怎知他心中想法?”
秋莲望进那双冰澈的眼眸中,只觉犹如漫天融雪压来,让她无所遁形,话音透出无奈与酸涩:“聂哥哥为人亲切随和,对门中任何人皆是如此……送去,他也只会欣然接受。”
尽管早知结果,但想到要面对那张暖如醉风的逸美脸容,生性羞怯的她便已心跳如擂鼓,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千思万虑后,还是觉得请人代交最为妥贴。
听她一讲,奚勍也不由想到平日脸上总挂有温笑的聂玉凡,眸色倏然一黯,那家伙——
真是个木头脑袋!
她私底下直替她们愁苦。
“好,等我回到帝都,一定替你转交给他。”奚勍答应完,便将香囊小心塞入怀中。
秋莲眉角扬喜,不过下瞬又面露神伤:“夜殇主,明日将要离开明城了吧。”
奚勍听出她语透不舍,心中很清楚,这几年来秋莲一直跟随在她身边,这次分离,恐怕要有甚时日不能相见了。
“秋莲,你可怪我把你留在明城?”她忍不住一问。
秋莲没料到她会这般问起,睁大眸以为听错,怔住片刻后,才掀唇一笑,整张秀容刹时粲然生辉:“秋莲自知不是学武的好料子,同纪琴比起相差甚远,帝都由她代管也替门主处理不少繁务琐事。如今我们在明城的势力尚稳,各处丝绸绣纺还需我来留意打点,能为夜殇门尽出心力,便是秋莲心中所愿。”
奚勍听完,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清冽眸底被一股欣慰柔暖取代。随后她微怔,发现一片莹白的梅花花瓣被风从枝头吹落,轻旋飘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奚勍抬首望向身前的白梅树,忽然若有所思地念出一句——
春天,就快到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惨景
几日后,明城大地终是褪去雪妆,碧水山青重新脱现秀丽之色,隐隐昭示着春天的临近。
晨阳初升,山脚下的树林里云雾缭绕,静谧、朦胧中仿佛飘浮着一层蝉翼薄纱,疏密交错的树枝遮掩着阳光,只许几缕光线穿过间隙,在通往帝都的道路上洒落斑驳的倒影。
远处,但听马蹄声疾,渐行渐近,且还伴随响起“叮铛”的清脆铃音,似从幽幽空谷传来,回荡虚空之中。
行路人皆忍不住驻足侧听,回首望去,怎奈再也回不过神来。
一匹通身雪白的俊马由远驰近,疾快如流星白箭破开那帘雾纱,惊落无数叶片,似天庭宫花纷纷坠落。
待看清那马背上的素白身影时,行人的呼吸皆是一凝,仿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悬挂腰际的银铃好似泉水敲磐,随蹄声叮咚脆响,亦如它的主人清冷独华,那头水瀑长发因风速由肩后撩扬半空,恍若随碧波荡漾的乌墨绸缎,被树隙少许浅金流光映照上面,泛透柔滑似玉的润泽。
微薄白纱轻飘,玉颜朦胧如幻,唯有一双眸仿若泼洒入冰晶雪屑,幽冷闪闪,似要把万物生魂都给摄去。
那马匹,即是天马化身,千里神驹。
那身影,纵是仙娥降临,须臾人间。
青丝起舞,云袂翩扬,半空萦绕飘旋着无数惊叶,仿佛瞬化千万彩蝶寻芳蹁跹,欲沾秀丝盈落休舞,怎惜她美似梦幻,未触即逝,终落一场空,徒留梅香在。
路人目光紧追着那道影,沿途的疲倦困顷刻一扫而光,着了魔地看着,直到凉风吹拂脸颊,才回神清醒过来,待再抬首望去,周遭依旧是雾绕林静,只有地面落着片片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