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我知你并不知晓珩煜都做了什么,但,于情于理,总该避避嫌。”
“你如此,要外面的百姓怎么想?”
裴华裳盯着裴楚,那冷静的眸出现些许松动,她似乎累极了。
她甩袖离去。
在走到那被锁链绑缚着的白珩煜身边的时候,她的步子停了下来。
“白珩煜,你害死我了,一开始,我就不该与你成亲。”她望着他死寂的眸,如此说道。
白珩煜静静看着她,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一字一顿对裴华裳说道:“你床边的芍药花,出门之前,我给你收拾干净了。”
“放了那么多日,花瓣都枯萎了,并不好看。”他说。
大公主已领着人走了出去,她连头也没回。
乌素一边发呆,一边听着殿内不断传来的争吵。
在听到“芍药花”的时候,她的眸光闪了闪。
乌素记得那束芍药花,那是她成亲时,身边的姜然妹妹捧着的花。
那束花本应该随机送给参加婚礼的宾客,但姜然妹妹一不小心将这束花弄掉了。
白珩煜将它捡了起来,也没还给她,只是将这束开得艳烈的红色芍药,送到了大公主的面前。
他将最幸运、最美好的东西,抢到了她面前。
在这一瞬间,乌素感受到了人类感情的强烈冲击。
它像是海浪,裹挟着记忆,一遍遍冲刷着她单薄空白的精神世界。
人类,太奇怪了。
乌素想。
太子殿下已经命人将白珩煜带了下去,他现在要去云卫,拿回本该属于他的权力。
纵然大公主已经极力撇清关系,但她还是受到了影响。
殿内,只剩下裴楚、裴九枝与乌素。
裴楚看着裴九枝与乌素,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与端着的架子才放了下来。
他立于殿上,轻轻地叹息。
在这口悠长叹息吐出来的时候,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九枝,乌素,别站着了,坐下,休息一下。”裴楚道。
裴九枝冷着脸坐了下来,他并不想看到今日的景象,那些争吵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且滑稽无比。
乌素牵了一下他的手,她坐下来的时候,低声唤他:“小殿下,在生气吗?”
裴九枝面对她,面上冷色消融些许,他略微颔首,算是承认了。
裴楚看着他面前这对纯粹的夫妻,继续叹气。
“九枝,乌素,陪我说说话吧。”裴楚竟然没用“朕”这个称呼。
此时的他,就像一位无力的父亲。
裴九枝应道:“好。”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或许与我有关。”裴楚的声线沉重,“华裳与华煊,在同日出生,他们的母亲就是皇后。”
“是的,他们是双生子,按道理,他们很像,感情应该很好。但他们,却互相不对付很多年了。”
“正是因为一样优秀,一样骄傲,一样与我一样……渴望权力,所以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立谁为储君的选择上,我一直迟迟未做下决定,后来,我只能根据他们出生的先后顺序,选择储君。”
“华裳,是先来到世间的那个。”
“清河,本就是我准备给她的礼物,她不要,后来换了一个人捧到她手上。”
“珩煜与她,本是天生一对,但在他们成亲后不不久,珩煜率兵打仗时,华裳在调兵救援的时候,并未先选择救他,因为若是支援他处,能保下更多的士兵。”
“珩煜抵挡至力竭,却被敌军暗算,身中无解的蛊毒,从此再不能有后代。”
“裴家的江山需要传承,所以,最后我选择了华煊为太子。”
“在立下这个决定之前,我将个中缘由告诉了华裳,并且劝说她再与其他人成亲。”
“她拒绝了我。”
第50章 五十点光
裴楚三言两语, 将一个漫长曲折的故事讲述完毕。
他静静看着殿外,此时暮色已经降临。
“珩煜并不知道,当初华裳为了他放弃了什么, 但我知道, 华裳眼睛里的对权力的热烈还未消退。”
“她没有放弃。”
“这就是她不放弃的后果吗?”
裴九枝安静地听着,许久,他起身,将手按在了裴楚的肩膀上。
“父皇,回宫歇着吧,我会查明真相。”裴九枝平静说道。
裴楚领着宫人,孤独地离开了皇城司。
殿内,就只剩下乌素与裴九枝了。
这一整日,乌素都很安静,她旁观着整个故事,对人类又有了新的了解。
裴九枝靠在她侧旁的椅子上, 揉了揉眉心。
乌素抬手,纤细的手指抚过他微蹙的眉, 她柔声唤:“小殿下,因为什么烦心。”
“我今晚要去云卫黑狱, 怕是不能陪你了。”裴九枝低眸, 安静地看着乌素。
“你不喜欢云卫, 我就不带你去。”他说。
乌素温柔的眸敛了敛, 她对他点头。
她知道, 小殿下有自己的谋划。
他将自己身上背着的长剑取了下来,交到乌素手里:“今晚, 替我拿着它,好吗?”
“好。”乌素接过剑的手抖了抖, 她还是惧怕这剑。
裴九枝微凉的大掌按在乌素的手背上,他倾身低眸,在她眉心处碰了一下。
“不要害怕它。”他说。
“它太锋利了。”乌素回答。
她不知道小殿下将这把剑交给她的意义。
这是从他身上落下来的、最靠近心的剑骨,这枚剑骨,本该锐利胜刀,冰冷如雪,出尘若仙。
现在它却安静伏在乌素的掌心之上,没对她这非人的存在产生任何的排斥。
“将它带着,就像带着我一样。”裴九枝说。
乌素执剑的手抖了抖,她点了点头。
裴九枝送她上了回日月阁马车,他自己纵马往云卫署奔去。
乌素坐在马车里,安静地抚摸着这把清光烁烁的长剑。
她打算安抚它一下,和这兵器打好关系,这样它就不会误伤她了。
与此同时,正在纵马而行的裴九枝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他的喉头滚动,无形中,似乎有一双纤细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胸膛。
剑是身,剑意即心意,他与这把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不在乌素身边,担心她出现意外,才把剑给了她。
现在的云都,似乎各处都潜伏着危险。
“小殿下……”
乌素对着这把剑喃喃自语,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在发呆的时候,不断唤着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乌素的习惯。
他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在她空白的、如死水般的心境之中,刻板地印上了这三字。
就仿佛是日月阁里的水池,倒映着天上日月。
乌素是听裴九枝话的,她孤身回了日月阁,连沐浴的时候都将这把剑带上。
在她脱下内裙的时候,那柔软的软绸堆叠在脚面之上,乌素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剑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