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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143)

舜音跟在他身旁,挽着披帛,敛裙跟着垂首见礼,灯火照不出她低垂眉目的脸,只照出她如云挽堆的乌发。

无人挑破连日来这一桩桩的事,大概是几乎已经摆至台面,也无须再挑破了。

刘氏目光来回扫过二人,也不知是不是灯火之故,脸上似覆了层青灰般阴沉:“好,你二人也多保重。”

垂帐被她一甩手放下,车驾立即往前,再不停顿。

穆长洲伸手握住舜音手臂,往后一步,带着她退让开。

舜音此时才抬起头,朝眼前缓缓经过的队伍看了一眼,又看向他。

之前在那楼阁之上说的话仍在耳边,他此刻却能平静等候在此,还向刘氏见礼。

穆长洲眼神看来,注视她一瞬,握紧她手臂说:“走。”

眼前队伍已渐渐离远,舜音被他往身边拉了一把,跟随他去上马。

军司府里安静了几日,今日人马俱回。

胜雨脚步匆匆地进了府门,唤人在廊前多掌了两盏灯。

昌风紧跟在后,领了人出去,为军司和夫人牵马。

穆长洲跨入府门,一直走到后院门口,停住,转头看着舜音:“现在心定了?”

舜音跟着走来,轻微点头。

不知为何,他说出目的的那一瞬,她心里反而踏实许多。

明明眼下情形十分不利,以他戴罪之身,想要总管之位也艰难,可那些先前一直翻涌不断的心绪竟都跟着平息了。

左右无人,她走近,在他身前问:“你要这位置,是为了郡公府?”

穆长洲背对院内灯火,被照出清晰的耳廓和脸侧边线,却看不清神情:“是,但不止。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迟早你会知道一切。”

舜音稍稍停顿,再点头,比之前用力许多,又说一遍:“好,我会等着。”为了封家的真相她可以等六年,不至于这等不了。

穆长洲似也顿了一瞬,才动了脚步,手又伸来,带她往里。

还没进去,昌风匆匆追来:“军司,胡番头赶来报讯。”

穆长洲停步,手在舜音背后一按:“我很快回来。”

舜音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阔步走远,往前院看,依稀能听见几声胡孛儿的声音,也不知来报什么讯。

几乎没有停顿,跟着就传来了马嘶声,穆长洲刚回来,似又骑上马,带着胡孛儿一起出府走了。

只这点动静,府上很快就安静下来。

入夜时,胜雨着人送了沐浴的热水入主屋。

舜音彻底梳洗了一番,坐去榻上,才想起只过去了短短三两日,被一件接一件的事紧迫压来,都快没有喘息之机,竟像是已经过了很久。

她一手撑着额头,想着胡孛儿忽然来报讯的事,心底暗忖:难道是总管府又有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飘摇着灯火。

舜音睁眼,身侧是男人端坐的身影,一身袍衫整肃,侧脸被一旁竖立的灯火照得明亮,挺鼻薄唇都被浸润出暖黄,一条手臂还撑在她腰侧,撑着她睡着时斜倚的身躯。

自然是穆长洲。

她才知他已回来,看一圈屋里,自己睡了不久,但离他说很快回来还是过去太久了,朝他身上看,他另一只手里牵着份卷轴搭在膝上,是份舆图。

穆长洲撑着她的那条手臂忽在她腰侧一收,转头说:“醒了却不开口?”

舜音一下抵到他肩,彻底清醒了,刚好看见那份舆图,是凉州舆图,凉州地形他根本无需多看,偏偏此时却像是已看了许久。她忍不住问:“真是总管府又有动静了?”

穆长洲唇边一抹冷嘲:“总管府的直属兵马已调动了。”

舜音一愣:“这么快?”紧跟着回味过来,“你先前出府,就是因为这消息?”

穆长洲颔首:“我已亲自去看过,确实动了。”他手指点在舆图上,微微划了半圈,又将舆图一卷,按在一边,意有所指般说,“行事这般急切,一步接一步不停,大概是总管府里本身已很急。”

舜音想起寿宴当晚总管在数盏灯火下也难掩晦暗的脸,低低说:“莫非总管……”

穆长洲目光看来,没有直言,但彼此心照不宣。

也许总管比先前看到的境况还差,甚至已时日不多了。

沉寂忽被打断,昌风在门外急急唤:“军司,张佐史和胡番头都来了。”

舜音身侧一动,看过去,他似乎一直就在等着。

刚要抽手起身,穆长洲停住,转头看着她脸。

自返回凉州后,几乎没有一日太平,连日奔波,提心吊胆,舜音的下颌都尖了许多,衣襟微松,隐约露出的锁骨也突出,只双眼依旧黑亮,正看着他。

他手在她腰侧揉过,只觉她更瘦了,脸不禁贴近,呼吸微微沉坠,但马上又抽回了手,低声说:“没事,接着睡吧。”说完起身,大步出去。

舜音腰上被他掌心揉出一阵温热,看他走了竟怔了怔,方才已觉出他靠近,他却又及时忍住走了,顺一下气息,不禁蹙眉,哪里会没事?

睡意全无,这偌大凉州也早已没有容她安睡之处。她定定坐了一瞬,站起身,迅速整理衣襟,快步出了屋门。

军司府的前院几乎没有掌灯,只前厅里有灯火,也只一左一右两盏,隐蔽而昏暗。

厅里的两人也站得一左一右,胡孛儿来回走动,搓着手,不时扯一下络腮胡,一双眼扫来扫去,一脸着急。

张君奉在他右边,皱着眉沉思,偶尔看一眼厅门。

穆长洲迈步走入,进门就说:“报吧。”

胡孛儿立即上前:“令狐小子那事没传出去,眼下各州安稳,没见有兵马动向。总管府的兵马已在北城门外二十里处集结,按兵未动。”

穆长洲说:“总管府借巡游要求开城,又动兵马,想必是要接应什么人来了。”

张君奉走近,飞快道:“各州兵马是没见动向,可城外已查到有肃州方向来人,是刘乾泰,总管府那些兵马就是为他准备的。”

穆长洲冷声:“也只可能是给他准备的了。”

张君奉道:“总管府定是一早就知会他了,趁军司这两日忙着应对甘州,便让他赶紧趁机前来。”

穆长洲在厅内走动两步,忽而瞥了眼厅门。

张君奉跟着看去一眼,灯太暗,没见有人,何况这军司府里也没外人。他低声问:“军司有何打算?恐怕总管眼下已不大好,今日那巡游就可能是欲盖弥彰,刘乾泰被召来是要直入总管府了……”

厅中诡异得安静了一瞬,几乎只有几人的气息声。

穆长洲脚下缓慢踱了几步,口气沉稳如常:“若借别人做刀无法除去我,总管又日薄西沉,来不及再做其他安排,确实也只能走这条路了。”

胡孛儿看来看去,直觉不对,瞪着圆眼,压低大嗓门吼:“那无能之辈,莫非要肖想总管之位?!”

张君奉清瘦的脸上都青了一层:“姓刘的若先一步被那位刘夫人扶着成了总管,就更容易将我们打成逆反之贼了!绝不能让他进入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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