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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158)

舜音手指捏得更紧:“是。”

帝王似在斟酌,忽道:“你可知来长安进献舆图是何意?”

舜音沉了沉心,手指一松,朗声说:“原凉州总管府私通外敌,强推胡俗多年,隔绝中原,妄图自立。凉州行军司马穆长洲已举兵,驱逐反贼,掌控凉州。如今入都进献十四州舆图,今后河西十四州送归汉土,再无隔绝,百姓永为国民!”

向长安献舆图,自然是代表归顺。

她缓口气,声稍低,垂首俯身:“请陛下准许他升任凉州总管。”

殿中忽而死寂,如同一瞬间凝滞,四下静得仿佛能听见紧促的呼吸声。

舜音手指松了又握,心间在一阵阵紧跳,右耳边不敢错过一丝声响。

她不知道帝王会作何所想,也不知道能否被相信。

漫长的沉静,时间也在一点一点流逝。

直到一声突兀响声,她悄然看去,案头香炉微倾,龙涎香撒了一地,帝王骤然起身走出案后,竟往外快步走来,几步之后,又忽然停住。

“所以,他成功了?”

舜音倏然抬头:“什么?”

几乎顾不得失态,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帝王又走近几步,上下打量她:“朕曾觉得,你嫁给他太可惜了,因为他早已不是身在明处之人,眼里只有目的。”

舜音愣住,如坠雾里。

“听封校尉说,观望河西防务所得,皆是你冒险探来,是你一直悄然藏匿凉州,暗行密事。”帝王缓声,“但其实,他才是那个隐伏凉州最深的人。”

舜音右耳如有一声闷响,心口一堵,愕然无声。

右耳里,听见帝王又说:“且是自愿的。”

第八十九章

西北大风呼卷, 瞬间被疾行而过的马蹄声踏碎。

如风掠过的快马轻骑不过数百,后方却紧追而来了大部的西突厥骑兵。

荒原漫漫无际,穿着灰白胡裘的西突厥骑兵自天际扑来, 灰茫一片如铺天盖地的沙尘,眼看就要追进射程。

前方数百凉州轻骑皆黑皮软甲, 持槊带刀, 本是一直在往凉州方向, 却陡然转向,折返回去,策马俯身,快如离弦之箭, 直袭向大部一侧,长槊疾刺而出。

惯常的出其不意,但后方追来的大部兵马不够轻便,先头人马反应过来时就已来不及。

侧方被一下被冲开,马槊挑出一片缺口, 猝不及防打乱了西突厥骑兵冲来的阵型, 一时后方急追而来的大部都来不及勒住,挤踏不断。

而如利剑刺入的凉州轻骑却已迅速合拢。

队伍里一声沉沉的下令:“退!”

快马轻骑如风, 随令而动, 直冲而过又调转方向,随即奔向荒原深处。

一个时辰后,山背避风之处,轻骑已远奔到此处暂停。

胡孛儿蹲在马下,喘着粗气, 抹把脸:“军司拒绝了那群狗贼,这次他们可不会再像举兵那夜一样轻易就退了。”

穆长洲立在半坡有风处, 凝神听了听动静,回身说:“他们可汗已受伤,我们轻骑快马,直绕后方再挫其一回,逼其撤退。”

胡孛儿听得眼一亮,又迟疑:“那万一再遇上他们大部回援该如何?”

“还能如何?”穆长洲一手牵马,翻身而上,“杀出去。”

一旁兵卒已自马背上取下他的弓箭递来。

穆长洲接住,转头又道:“他们此番定会尽力杀了我,你们追随我左右要时刻留意,谨防被围。”

胡孛儿跟上马,瞪眼道:“军司为何这么说?”

穆长洲冷笑一声,目光远望出去:“觉得你有用时,可以留你一命,既不肯合作又牵连着往事,自然要除去了。”

什么往事?胡孛儿云里雾里,顺着他目光望出去,却只看见山外风吹尘烟弥漫,远处是看不见轮廓的凉州城。

蓦然顺风送来一阵号角声,离得太远,缥缈虚浮的像是来自天外。

众人顿时戒备,全部扭头西望。

胡孛儿反应过来,急道:“糟了,听着像是吐蕃攻来的号角,果然两边合谋好的,怕是那些吐蕃狗贼已往凉州进犯去了!”

穆长洲凛着眼,手中缰绳一振:“立刻走!”

胡孛儿赶忙用力挥手。

所有人悉数上马,轻骑列成一纵,疾驰再出……

凉州城,四方城门外的军营都已调动,正奔马不息,兵卒纷纷赶向各处城门和关口。

西城门下,除去奔忙的凉州兵马,却还列阵着数千甘州兵马,齐齐整整,似刚被调来不久。

令狐拓打马自西城门内出来,身上已重新罩上银灰铁甲,手里拿着佩刀,看见自己手下这些熟悉的兵马,不禁一停。

张君奉自远处军营方向打马而来,匆匆停住,朝他抱拳:“军司早已吩咐过,凉州随时要做好被进犯的准备。眼下甘州、肃州兵马已全部被凉州接管,按照军司命令在本州严防关口,特地调来这四千兵马,交由令狐都督率领。”

令狐拓眯眼道:“他居然真让我继续领兵。”

张君奉眼下正忙,无暇顾及太多,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令狐都督对当初的事不知内情,我也并不全然知晓,但我追随军司多年,至少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至今所做的事,与你也没什么不同。”他忽一顿,严肃道,“只怕不止,军司做的,还要更多。”

令狐拓脸上神情不定,只看了他一眼。

忽闻一阵号角声,张君奉脸色突变,立即转头望向城头高喊:“快!击鼓传讯!备战!”

令狐拓不禁转头寻声,那是吐蕃的号角声,竟如此嘹亮,瞬间就传出去极远,必是大军压近。

“现在知道为何要让你领兵了?”张君奉飞快说完,当即打马回城,一路高喊,“传军司命令!拱卫凉州!”

令狐拓看他奔远,回过头,已见远处凉州兵马奔走,如早就做好了安排一样,由副将们率领着,绕城四处而去。

甘州兵马中,一名手下副将驰来,急切又犹豫地等着他的吩咐:“都督……”

令狐拓握着手里的刀,忽然想起穆长洲放他时说的话:“只要你还记着自己是河西旧部,职责还在河西就够了。”

他确实不在乎自己信不信他,要的也只是必要时,自己领兵在此,拱卫凉州罢了。

又一阵号角响起,故意一般,张扬地宣示着大军压来的意图。

城内隐隐传出百姓们惊疑不定地询问和奔跑。

令狐拓听着那阵号角声,低哼一声,自言自语一句:“果然我就是你的一枚棋子。”

身边副将没听清,赶紧问:“都督吩咐什么?”

令狐拓转头朝向号角声响起的关口方向:“我说要尽河西将兵职责,即刻全出,随我抵挡吐蕃!”

说完扬手抽出刀,带领全部兵马,疾奔向号角声方向……

薄日隐云,天色灰暗了一层。

会盟地后方几十里外,山脚之下,一队西突厥兵马正在奔忙,急切地准备护送受了伤的可汗返还。

手持弯刀的兵马在旁小心防卫,可汗被从一圈简易围帐中扶出来,身上只简单包扎了一下,带血的胡袍尚且没来得及换下,又被左右扶着,送上铺着厚厚毡布毛毯的马背,小心抓住马缰,便要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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