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劫(144)
“大哥请说。”岑东林立直了身子。
“把她送回香山。”沈建安面色如常,声音更是冷的令人刺骨。
“是。”岑东林答应着,便上前在时韵慧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却不在唤她大嫂。
时韵慧落下泪来,却见沈建安已经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自己。
“沈建安,你老实告诉我,我父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男人的声音,简单干脆,清冷而决绝。
时韵慧盯着他的背影,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眼泪,凉凉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冷的放佛扎手一般。就像在曾经那些年少而张扬的日子里,她穿着曳地的长裙,发髻上斜斜的插着一支华贵精致的宝簪,在舞池中一圈圈的旋转着,裙角清扬中的风华绝代,那簪子上长长的坠子垂下来,打在她的脸颊上,沙沙的落在她雕花刺绣的衣领里,时不时的触上她颈脖中的肌肤,也是这样凉凉的,就如同这今夜成串的泪珠。
她知道,今夜之后,她所有灿烂轻狂的年华,都这样的到头了。
她甚至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当年的事情,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淮帮曾经都是姓方的,是她的父亲暗地里害的方家家破人亡,才夺下了这淮帮的天下。
而方家的儿子隐姓埋名,回来复仇,一切就像是那老掉牙的戏折子,在戏院里,从小到大她自己都记不清看过多少场诸如此类的戏码,可如今,这种戏文里的恩怨情仇,居然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时韵慧身子轻颤着,只觉得好笑。
“真难为你了,为了复仇,不惜去娶仇人的女儿。”她的嗓子沙哑,艰涩出声。
沈建安依然挺拔的站在那里,头也未回。
“你杀了我吧!”她终于再也受不了,一字字都犹如杜鹃泣血。
“我不会杀你。”沈建安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怒,极其的淡漠。“东林!”他又唤了一声,岑东林一震,再次向着时韵慧伸出手,道了一个请。
房间里一切归于寂静,沈建安将手中的翡翠随手搁在茶几上,他走到沙发坐下,合上了眼睛。
夜色中的月光照在窗户上,映着一片明亮。而他脸上的轮廓,只显得愈发的棱角分明。
——————————————
落地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雨,那样大的雨声,就像是她曾经住过的家门口那一棵枣树,在一个傍晚时分,他从南大营赶了回来,当她为自己开门的时候,枣树的枝叶在她头顶飒飒作响,一样的声音。
那时候他们还未曾结婚,她看见他,脸蛋便是一红,却还是对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双纤小动人的梨涡。而她发间的蝴蝶发卡,迎风似是在翩翩起舞,那样的美。
第132章 我们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那一幕,他牢牢的记在心里,一直都记得。
“司令,您感觉如何?”林元钦与顾有德一道走来,脸上满是忧色。
郑北辰望着他们,只说了句;“没事。”
“没事就好,您这段日子,可差点将我给吓死了。”顾有德拍了拍大腿,言语间却满是兴奋之意。
郑北辰微微一笑;“你的胆子都有天大,我哪里能吓死你。”
顾有德便嘿嘿一笑,很是憨厚的样子。
正说着金敏之便领着护士走了进来,她从护士手中取过药片,看着郑北辰道了句;“该吃药了。”
林元钦便言道;“对,还是金小姐心细,咱们都快忘了。”
“多谢。”郑北辰在众人的搀扶下勉力撑起身子,稍微一动弹,就觉得胸口一阵锐痛,便连着咳嗽了几声。
金敏之担心会牵扯到伤口,只在他身后将枕头垫高了些,慌道;“你快躺下。”
郑北辰不置可否,只将药吃了,方才睡了回去。金敏之见他神色漠然,当下只觉心里一酸,起身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
“司令,”待金敏之离开房间,林元钦压低声音言道;“这段时间都是金小姐在衣不解带的照顾您,您昏迷的时候,我看到她好几次坐在床头看着你掉眼泪。”
郑北辰并不出声,只余一双眸子盯着他,那样的眸光终是令林元钦无法在说下去,只得将头垂下。
“林元钦,把你那点心思全给我收起来,这种话以后我不想在听。”他因着重伤,声音十分的虚弱,却仍是透着一抹子强势。
“是,司令。”林元钦一个立正,啪的一声响。
“去让张永康来。”郑北辰说了几句话,便疲累不已,当下合上眼睛,吩咐了一句。
————————————
郑北辰到底年轻,又兼之身体底子好,这阵子又被十分精心的照料,终是挺了过来。
待他伤势刚有好转,便由人搀扶着再次上了前线,亲自坐镇指挥。此时正值扶桑与余军联手对抗郑家军之势,郑北辰手中掌握着‘上山七三一’情报,终是在这场战役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连夜与一众将领联合重新部署了作战方针,由于对扶桑军与余军的战略了然于胸,便先发制人,逐一击破,终是扭转了局势。
郑家军中军行辕指挥所内,半个墙面上都挂着标示着兵力标识的战略地图,窗边却摆放着一盆怡人的秋海棠,芬芳吐翠。
郑北辰一手抵在墙面,用以支撑着自己全身的力量,一双眼眸却是炯深,只浓眉深锁的望着那战略地图,重伤下,他的面色十分难看。
金敏之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个核桃木花草纹托盘,上面隔着白玉瓷杯子,与一些药片。郑北辰听到她的脚步声,便转过了身子。
“吃药吧。”金敏之语气淡然。
“多谢。”郑北辰走至桌前坐下,金敏之将药片递给他,待他将药片放进嘴里,又连忙将水递了过来。直到郑北辰喝完后才收回杯子,却同样是沉默下去,只静静站在那里,将眼眸垂下。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回去吧。”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十分平稳。
金敏之闻言,呼吸便略微重了一些,她笑了笑,就有眼泪落了下来。“啪”的一声打在地板上,像是破碎的珍珠。
“郑北辰,我等了你十年,我这样为着你,爱着你,记着你,难道都还不够吗?”她抬起那一张绝美的容颜,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郑北辰看着她,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真丝兰花绒缎面旗袍,露出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手腕上戴着一只羊脂玉沁色绳纹手镯,旗袍上是琵琶扣子,其中一条扣子上系着一条手绢。她以前总是习惯将手绢子掖到手腕的镯子里面去,一绕一个圈。可现在那镯子却松松垮垮的垂在碗上,连手绢子都绕不住了。
她瘦的那样狠。
郑北辰看着她的眼泪,半晌,终是道了句;“敏之,咱们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那一句,却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插进她的心脏。她的面色甚至比郑北辰还要难看,她看着男人的面容,压下嗓间的抽噎,一字一句道;“郑北辰,你如果想最终赢得这场战争,那你便必须得到美利坚的支持,这件事,只有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