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武奉这次的三急是在桃丫小时候用过的痰盂上解决的，和去那个想起来就吐的地方比起来，他宁可以这样一种方式，带着羞辱和崩溃，大哭着解决了。
他以为这是他崩溃的底线了。
然而没有。
第二天早上醒来，当他发现他的床上还睡着一个雷万福的时候，直接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下来了。
他到底是生病了，又撕心裂肺哭了这么几场，人疲倦得很，解决完三急，羞于见人，就钻进他嫌弃得不得了、深以为臭烘烘的被子里去嘤嘤嘤了，没嘤几下就睡着了，什么时候雷万福来睡觉了他都不知道！
他站在地上，气得要命，指着雷万福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怎么可以跟陌生人共睡一个被窝？这个农村人，当然不会嫌他脏，可是他嫌这农村人脏啊！洗澡了吗？身上有跳蚤吗？有口气吗？太过分了！太不讲究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内心在咆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得眼泪流，然后一口气就跑出去了。
他觉得这是自己教养的底线，他不会对这个农村人破口大骂，有失他的教养，但是，他也忍不下去了，他必须出去透透风。
他一口气就跑到了菜地附近，看见当地人已经在浇菜了，一畦畦绿油油的菜，总算让眼睛得到了清洗，还是绿色让人舒服。
然而，接下来他看见的东西，再次震崩了他的底线。
那一片让人赏心悦目的绿油油的叶子上面，是什么东西？那黄黄白白的，是什么？
远远的，仿佛传来轰鸣声，震得他脑门一阵阵发紧。
再看浇菜的大妈从一个大木桶里舀出来不知名物往菜地里泼，他隐隐的，又闻到那种让人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味道……
不……不可能吧？
“大娘，你这浇的什么呢？”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施肥啊！”大娘笑呵呵地说，“你也是城里来的学生吧？”
“什么……肥？”武奉顾不得回答大娘的问题。
大娘哈哈大笑，“你说是什么？”
武奉不想猜，他回头就想走，看见雷家爷爷正挑了两大桶，从昨天雷万福带他去上厕所的那个草棚子里出来。
顿时，他努力想要忘记的前一天的画面重新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那些污秽物，还有木板上蠕动的东西，都无比清晰起来。
所以，昨晚他喝下去的肉糜粥里，掺杂的绿绿的菜沫……
他捂住嘴，再一次狂吐起来。
第79章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武奉觉得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然而，比过不去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他跑到河边，看着河面自己的倒影，仿佛已经是把眼泪都流干了，哭都哭不出来了。
什么叫度日如年，他可算是尝到滋味了。
“武奉！”有人叫他，是同来那几个同学。
他们已是准备上工去了。
几个同学和他一样，昨天到达月亮村以后就被村里安置好了住的地方，各自分了工，今天就开始跟大家一起劳动了。
“是去干什么？”武奉看着他们，不信他们会干农活。
“说是收稻谷，正是农忙的时候。”
收稻谷？武奉看着眼前的女生细嫩的手腕，不出一言。
“我们走啦，你先休养吧。”都知道他生病了。
武奉追上去两步，“你们，打算一直就在这里了吗？”跟这里的人一样，每天种地、浇菜？
手腕细细的那位女生回头，“不然还能怎样呢？”
还能怎样呢？
这句反问直击武奉内心深处。
他站在河边，心里深深的无力感。
忽的，身后传来大喊，“不要啊！武奉同学！武奉同学！你冷静！”
随着喊声逼近，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武奉：……
雷万福的声音，这两天对他来说简直如雷贯耳，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是什么让这乡下人以为自己要投河自杀？他武奉还没窝囊到这个地步！
“你放我开我。”武奉对后面这个人吼。
“不，不放！”雷万福的手臂箍得更紧了，“武奉同学，不要想不开，好好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呢！我们回去吃饭，先回去吃饭啊！”
武奉的小身板哪里拗得过雷万福？被一路连抱带拖，给弄回了雷家。
雷家奶奶已经洗好了前一天全家的衣服，正在晾，其中，武奉看见了自己的衬衫和裤子。
武奉脑子里嗡的一响，上前两步就问雷家奶奶，“我口袋里的东西呢？”口气很冲，也没有称呼，他只惦记他的东西。
口袋里有钱、粮票、布票等各种票，衬衫口袋还别着一支钢笔，笔很贵，是爸爸从国外回来时了他的老师送爸爸的礼物。
雷家奶奶并没有觉得他无礼，只笑呵呵地把收在一边的小布包给他，里面包着他的东西。
武奉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夺过小包就往屋子里去了。
打开布包，里面各种票和钱都是叠得整整齐齐，只是，他的钢笔呢？笔不见了？
他不由冷笑，乡下人倒是挺识货的，他身上这点东西，就是那只笔贵，比这些票和钱加起来都贵！
贵重与否其实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那是父亲赠予他的，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他绷着个脸，要出去质问。
门口，探头探脑出现个小脑袋。
是桃丫儿。
武奉绷着一张脸，朝桃丫看过去，眼里并没有善意。
桃丫立马把小脑袋缩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大概觉得武奉没再看着她了，小脑袋又探了出来，结果，被武奉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小家伙一张黑黝黝的小脸顿时通红，忸怩不已。
武奉却注意到了小家伙手里捏着的东西，是一支钢笔！
“拿来！”他快步走上去，呵斥。
桃丫儿脸上一慌，双手背到了身后。
“拿来！”武奉凶了起来。
桃丫儿吓得小身体抖了抖，话都不会说了，摇着头，不愿意把笔拿出来。
“你这个小偷，偷我的东西！”武奉声色俱厉地指着她。
桃丫儿年纪小，被他吓得嘴巴一扁，快要哭了，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学……学写字……”
“你个小偷！还学写字！”武奉伸过手去，用力一抽，把笔从四岁的桃丫手里抽了出来。
桃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武奉心里气愤不已：这一家人，除了不讲卫生，邋遢，素质差，居然还偷东西！
气哼哼的，将笔往自己口袋里一塞，看也不看，就冲了出去。
他，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了！
身后，传来桃丫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偷东西还有脸哭！这么小就偷东西还有脸哭！他恨恨地想道，冲出了雷家。
遇上晾好衣服回来的雷家奶奶，还叫他呢，“孩子，又去哪儿，准备吃早饭了。”
这个点，大家都出工干活去了，雷万福找了他回来也跟着接着干活去了，雷奶奶把家里两个早饭照顾好，还要去给家里其他人送饭，这会儿，这城里来的小伙子又跑，还听见屋子里传来桃丫的哭声，一时也着急了，不知道到底是该拦住这小伙子还是进屋去看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