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华语乐坛并不知道,此后数年,数十年,会因为这个名字引起多大的震荡。
她也偷偷看过他在做的题,和高中生常做的那些习题册都不是同一个名字,上面只有雅思二字熟悉又不熟悉的标志,她回到家一搜,才知道他跑得有多么远。
偶尔他会接到卜睿诚打来的电话,喊他天南海北地出去玩,他除非是习题全对,否则不会去,为数不多的错题会标起来,反复做同一种类型。
她觉得他其实是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的人。
愣神时,江溯起身过来结账,将订货收据放在台面上,淡声说了句你好:“专辑到了么?”
“到,到了,”她甚至有一瞬的卡壳,明明已经准备好,这会儿却还是免不了匆匆忙忙地装袋,放到台面上,再去拿一旁的海报,“这个是送的。”
“还有尾款没付。”
“……嗯,”面颊以下迅速升温,灵魂仿佛出窍,她强撑着想说些什么,半晌后,却只有干巴巴的一句,“我来。”
手指像在戳棉花,她输完最后一个数字,江溯忽然抬头。
她下意识对上。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对视,尽管在这之前,她已经像是守望者,独自看了无数眼。
午后的光像是蜜糖,浇在他琥珀色的眼瞳上,呈现出一种近乎玻璃般薄而透润的质感,他的脸如同油画般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下眼睑处很淡的睫毛。
于她而言天崩地裂般漫长的对视,对他而言,其实只有半秒。
他视线掠过,停在显示屏上。
“少打了一个零。”
少年的声线像秋天最降躁的梨汤,微温,淡而甜,但性是凉的。
她及时回过神来,将0补上,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抱歉,从他拿了专辑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平复下来。
她趴在自己臂弯里,一会儿觉得丢脸,一会儿又忍不住埋着头像个傻子一样在笑,她埋怨自己如果没有打错就好了,可是又假设,如果没有打错,也许到毕业也不会有那样的一眼了。
她纠结一些没有任何作用也无法倒退选择的事情,时间在眨眼里越走越远,命运像是给了她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尽管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人和人之间能交汇吗,如果最后越来越远,能交汇一秒,也是好的。
她低下头,暑假工的提成进账,伴随着钱姜半小时前的一条消息。
“听说卜睿诚要给江溯补办生日聚会了,好像大家都可以去,你要不要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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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日聚会
她的手机没办法上Q.Q,尽管这对别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钱姜给她发消息,用的是短信。
纠结了一下短信费用,她克制住自己已经天马行空的心思,还是发了句废话:“你想去吗?”
下班关门时,黑色的小灵通在包里震动,钱姜回:“想去啊,应该很好玩吧。”
她手指停在下半截软键上,删删写写,最后说:“好,那去玩玩吧。”
*
给江溯补办的生日会在周四,听说他生日是6.20,那天不在,所以才延迟到今天过。
结束工作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换手机。
小米4,1999的定价,不算贵,但对她来讲,真的也不便宜。
是一直以来的渴望,所以她决定得特别快,紧张地背着沓钱,一个人去手机市场买回来,然后躲在自己的房间拆开。
新手机太漂亮了,尽管这对许多人来说稀松平常,她买的是白色,有金属边框,在光照下质感很亮。
她爱不释手,反复端详着看,老板还送了一个透明的手机壳,她跪坐在床单上,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每一个功能,然后设置上密码。
是触摸屏,头顶有解锁按钮,她心旌摇漾。
周四那天,她从中午就开始准备,绞尽脑汁地思考,柜子的衣服该穿哪一件。
面前最新的一件是她用李燕雯的号在网上买的,分体式棉麻裙,布料上有倾斜牛奶瓶的印花。
想了想,她穿上这套,甚至难得打扮了一下——但她确实也不知要怎样打扮,挑了双新鞋,换了发绳。
卜睿诚给江溯的生日会是开放式入场,她和钱姜在楼下碰面,然后一齐坐车前往。
视线僵在下车的那一刻。
别墅门口的花园前热闹非凡,站满了女生,她大概只能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她们披下柔软的黑发,裙子是带着设计或精致感的新潮,甚至有人穿了细细的小高跟,她从没想过,十七岁,原来可以是这样。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千篇一律的衣服真的能看出价格,那些都是一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漂亮衣衫,站在她们面前,很难不自惭形秽。
人很难去描述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同样,也很难拥有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想法。
她不知道,现下有这么多时兴给十几岁姑娘的漂亮衣裳,没有幼稚或成熟之类的形容词,只单纯是漂亮。
接下来的一路她都变得异常沉默。
穿梭在这些盛开的花里,有一瞬间,她甚至想龟缩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她坐在最内侧的椅子上喝水,听一旁路过的人偶尔聊天,有人问起江溯,卜睿诚就说他在房间,不知道在写什么,总之懒得出来,自己晚点再去抓。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江溯还是没有下楼。
失落感卷土重来,她又嘲笑自己的天真,她当然从不抱期待能与他比肩或怎样,只是昨天忽然在想,是不是可能也有机会,能被他看到呢。
今天,这一刻,无数即使盛开也被他忽略的花中,她有了答案。
她甚至无法站直背脊自信地站在他面前。
那样的机会,怎么会有,怎么能有。
她放下手中的一次性杯子,和钱姜说:“姜姜,我想走了。”
“这就走了吗?”钱姜看了会儿,又说,“不过也是,好无聊啊。”
她抬头,看到不远处有很多女生在拍照,或许不是无聊,是她们,没有办法融入。
离开时下了很小的雨,和钱姜分别后,站在路边,她忽然仰头。
很浅很浅的水滴落在眼皮上,她感觉到皮肤随之轻轻地颤,想着这时候别墅里会是怎样的景况呢?他会出来吗?会在簇拥中切下蛋糕,然后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吗?
如果能再笨拙,或是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笨拙得察觉不到任何自卑的情绪,聪明得在你面前落落大方,也许就可以留在你视线范围内,多靠近你一点。
可惜我敏感又自卑,小心翼翼又不够勇敢,一点小小的聪明在你面前就全都卡壳关机,越想靠近越不得章法,我好平凡,绞尽脑汁也没法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她低下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小声重复。
江溯,生日快乐。
虽然我没能做那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