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允墨开始急促地喘,等那人的手伸进口袋,掏走录音笔时,黎允墨拼命把头从对方的手掌下转过来,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不要抢走这个!这个不能给你们,救命!来人啊,救命!”
有人拎起他的头,“砰”一声狠狠砸
墙上,黎允墨被砸得头晕眼花。又是几拳,重重砸在少年柔软的腹部,黎允墨挣扎着反抗,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又被狠狠揍了一顿,扔在地上,这下他爬也爬不起来了。
有人又搜走了他的手机,“啪”一下扔下楼梯,撞在墙上,砸得粉碎。
他们丢下他就要走。黎允墨抓住其中一人的脚,气若游丝地说:“录音笔……留下……要多少钱,张墨耘都可以……给你们。那是禅哥……拿半条命换来的,他要救他爸爸。求求你们,我答应……嫂子了…”
有人一脚踹在他头顶,三人急速消失在黑暗里。
黎允墨在原地缓了一小会儿,他低头看了眼手表:23点58分。他又流下眼泪,滔天的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他的心吞没。可他还是扶着栏杆,忍着浑身剧痛,很慢地、很慢地站了起来,他全身颤抖着,缓缓地、一点点拉开那扇平时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的防火门。
浑身是血、鼻青脸肿的少年一出现在走廊里,就让护士和病人瞠目结舌。立刻有护士冲过来扶他。黎允墨的眼睛已经肿得只剩一条缝,血泪模糊中的视线里,他抓住护士的胳膊,说:“扶我去电梯……5楼!”
任护士怎么劝都不听,重伤的少年几乎是一步一挪,到了电梯口。
幸运的是,电梯正好停靠。
少年一步迈进去,却因为太急,摔倒在地。
整个电梯的人,雅雀无声看着躺在地上,孱弱狼狈的少年。
黎允墨轻声说:“5楼……谢谢。”
有人飞快替他按下5楼。
黎允墨闭上眼,在心里默数:23、22、21……快点到,快点到。
——
李微意和黎允墨分别后,看了眼时间,还剩4分钟。
她原本想再看一眼张静禅,甚至自嘲地想,万一不幸自己真成了植物人,这或许是未来8年,自己能看他的最后一眼。
甚至也许是更长的岁月。
又想是否要跟自己爸妈姐姐交代几句,可又发现,无从
开口。而且自己家的问题都解决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经过护士站时,她脚步一顿,跟护士借了纸笔,趴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写了两张纸条,整齐折好,攥在掌心。
李微意走到重症监护区外,李家人和钟毅都在。
“钟毅哥,姐姐。”
那两人抬头。
“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
三人走到一段无人的楼道里,李晓意的脸色还是苍白的,看李微意一眼,又望向一旁,是那种想怨又没法从心底真的怨恨的神情。钟毅一直搂着她的肩,眸光深深看着李微意。
李微意吸了下鼻子,说:“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她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如果重症监护病房里的人,今晚不能醒来,今后,就要拜托你们辛苦照顾了。无论何时她醒来,请把这张纸条,交给她。请一定要交给她。”
李晓意没好气地说:“你还想给我妹妹留什么话?”
李微意的眼泪涌出来,说:“拜托了,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李晓意再说不出一个责备的字,扭头望向一旁,也哭了。钟毅伸手拿过纸条,说:“我答应你。”
李微意一笑,深深鞠躬:“多谢。”
而后她转身,快步走向重症监护室,她要去看他最后一眼。同时,她攥紧了口袋里另一张纸条,那是留给这具身体——19岁的张静禅。xs74w
只有四个字:
“阿禅,等我。”
握着这纸条,李微意仿佛就安心了许多。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也许几秒,也许几十秒?她到了病区外,护士却不让她进去,她说:“我就看一眼,我就看他一眼……”护士还是不让,然而看到英俊少年眼中含着的泪,护士一呆。李微意趁她不防备,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叮——”电梯到了。
黎允墨几乎是半爬半挪,从电梯里出来,他迷迷糊糊望着前面的路,还在心里倒数:10、9、8、7……他再也走不动了,来不及了,他来不及去搬救兵了。
第89章 三次改写(4)
“嫂子……嫂子……”他开始用尽全身力量喊,以为自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其实只有沙哑羸弱的呼救声,“他们把录音笔……抢走了……快下楼……钟毅……还来得及拦……”
“嫂子……”
“阿禅……”
黎允墨终于坚持不住,昏厥在地,唯有嘴唇还无意识地蠕动着。
5、4、3……
在距离黎允墨倒地不到五十米的位置,李微意终于冲到了张静禅的病房门口,她刚把门推开一半,床上那人插满输液管和监护器的手,突然一动。
李微意一怔。
……2、1!
天旋地转的视野里,李微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房间,病床,人,线条,尘埃,光线,时间……
床上的人单手按着头,慢慢坐了起来。
相距不到3米,李微意一头栽倒在地。
钟毅搂着李晓意,走回病区;吴馨慧也陪着李母李父,去过医生办公室回来了。所有人看到走廊上一前一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少年,大吃一惊。
然而这些,李微意都已不知道了。
在她的世界里,在她瞬间停滞的时间里,像是有一记无形的重锤,于她的心脏部位“咚——”地敲下;又像是有一方无处不在的威严古钟,于她的脑海中回响长鸣。
这一个黑暗的刹那,于她而言,却像是有8年那么长。
她看到了许多从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那是藏在另一个人脑子里、并不属于她的光阴。
少年阿禅端坐书桌前,瘦长白皙的指间转着笔,露出很淡的一个笑,提笔在那个隐秘日记本上,继续书写:“2014年7月2日,晴……”
警局停尸间,吴馨慧哭软倒在地上。倔强少年一动不动站着,眼睛赤红。他转身冲出了门外。
他站在早已停工停产的福铭集团大门口,这里寂静冷清仿如废墟。他抬头望着这一切,像是望着自己的信仰,又像是望着一堆垃圾。
渐渐的,有人聚集在他身后。黎允墨、黎金雄、吴明锐……还有一些早年受过张墨耘恩惠
的工人。
他废寝忘食地工作,有时彻夜难眠。有时他会翻看那本笔记本,记下寥寥数笔,又自嘲地笑笑,把本子丢到一旁。
……
他已是西装革履的青年,坐在会客厅里,接受女记者的采访,就像李微意初次见到的样子,器宇轩昂,沉敛冷峻。女记者在采访后,红着脸邀请他晚餐,他却摇摇头,径自离去。
那一天,命运改写完成的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清晨醒来,看了看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背抵住额头,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