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我一直在。
其实,你不是我的信徒。
我,才是你最忠诚、最卑微的信徒。
我献给我的神祇:
无条件,再而三,三而无数次的,偏爱。
……
八苦第一苦,生苦。
草族。
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绿意盎然,春雨过去,满是湿意。
小小的女孩坐在门槛上。
门槛湿漉漉的,她却浑不在意自己的裙角被积水濡湿。
一阵寒风吹过,她的身体有些冷,她抱紧自己,听着院落里的大吵大闹。
噼里啪啦的摔打声音,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怨毒血淋淋的指责,叶父叶母为了灵石在争吵,他们就是卑微的草精,没有那么多的钱,便诞生了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争吵。
叶悠悠鼓足勇气,说她想要去私塾念书,正在吃饭的叶父叶母脸色立刻沉下来,随后便各种讥讽她,叶母说没有钱送她去学法术增修为,叶父说一个女子以后嫁个好人家便是正道。
叶悠悠坚持,她像是叶父叶母平日那般哭嚎,却让他们恼羞成怒。
她跑了出来,坐在外面,手指搓着自己的小衣裙。
裙摆上有几处小小的补丁,是叶母给她缝制的。
春日了,她想要一身漂亮的新衣裳,就像是草族族长孙女那样的漂亮浅蓝色小裙子,磨了很久,叶母出门一趟,拿回来了其他人不穿的旧衣裙。
缝缝补补,便是叶悠悠的新裙子了。
叶母说,又要新衣服臭美,又要去私塾念书,你是要逼死我是不是?
叶父说,你不要这么自私,你就是一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到时候便是别人家的人了,我们花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叶悠悠的心底,冷的像是冰。
为什么要将她生出来?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不能奢望,不能索求,不能占有。
她开口便会承接叶父叶母的否定,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被斥责怒骂,她选择什么都在告诉她她不配,于是她逐渐学会了沉默寡言,学会了闷不做声。
她还太小,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
她只记得那不被填满的欲望、那不被看到的伤疤、那不被恭贺的出生。
她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臂弯。
她的手指死死掐在自己的胳膊上,直至胳膊上的血肉被刺破,渗出殷红的血,濡湿了衣衫。
她将衣袖撩开,看着那手臂上的伤,机械一般,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用指甲掐破血肉。
好痛苦。
为什么要让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要生下她。
好难过。
如果我不存在这世界上就好了,他们不会因为我而争吵,我也不会是别人的累赘。
“我生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便会好了?
心底最深处的痛苦疯狂地长大,便在那痛苦即将吞噬叶悠悠的时候,一个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摸在她的头顶。
她懵懂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男子美得实在是不像话,他穿着深色黑衣,将他衬托的愈发挺拔,自有一种高贵典雅的气度,那是一种圣洁与邪魅交织的美。
雨后的雾气将他的眼睫晕染,他的周身,似是笼罩着一层不真切的浮光掠影。
他蹲下来身来,轻声道:“你无法选择你的出生,但是你可以选择在日后,离开你痛苦的出生之地,为自己的性命,寻找自由的栖息之地。”
叶悠悠迷茫道:“离开?我可以离开我的家吗?”
他莞尔:“当然。”
男子将她的衣袖放下,遮盖住了手臂上的累累伤痕。
“你的出生不能由你来选择,但是你如何活着,却可以由你来选择。”
他的大手放在她面前,“站起来吧,活着,为自己活着,才能有希望。”
叶悠悠心中深处的绝望潮水般褪去。
她抿了抿唇,仰头看着他,看着那神祇一般的面容。
她小声道:“如果我走了,我就是自私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没有等她主动抓住他的手。
他将她的手死死抓紧,将她带了起来:“谁在乎呢?不要被定义给奴役,你应该看到你自己啊叶悠悠。”
她的声音很低:“那你呢?你会苛责我吗?”
“你会斥责于我的脆弱、敏感、恐惧,你会失望于我的迟疑犹豫、一事无成,你会厌恶我多疑阴暗、平庸无奇吗?”
南宫青野看着小小的叶悠悠,她紧张而又惴惴不安地抬头看他。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被爱的心虚与偏执。
原来从那么早那么早,她便已经在苦苦挣扎。
他轻声道:“不论怎么样的你,都是你。只要是你,我都会爱你。”
她小心翼翼地反握住他的手。
温热的,干燥的,坚定的。
南宫青野的手,将她的手抓的更紧。
叶悠悠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真好,你没有甩开我的手。”
她无数次地想要牵紧叶母的手,叶母都会甩开她的手。
贪恋的这一点温度,原来会有人给她。
乾坤八卦炉中,一抹白色的光骤然熄灭。
生劫已过。
第52章 同生
八苦第二苦, 老苦。
叶悠悠失去灵丹后,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适应。
每每午夜梦回,她想起来自己同意将灵丹换给叶俊, 便有些记不得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也许是因为她是大姐姐,便要爱护弟弟?总不能不帮他,他总归是个男孩子, 要成家立业。
然而她现在想, 男女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即便是女子, 亦是可以顶天立地, 拼搏出一片天地。
她认为叶父叶母的思想是不对的,可是这么多人都这么想, 会不会不对的其实是她呢?
叶悠悠迟疑于这样的困惑,她总是在想哪里出错了,所以她如今这么痛苦。
换过金丹之后,她与叶俊的金丹产生了排异反应, 金丹变成了废丹,她彻底没有灵气了。
她没有灵气,只能一步一步走向衰老。
对于天族来说,即便是最不起眼的精怪,也都能用灵丹。
灵丹无用,亦是意味着残缺。
从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未来。
叶悠悠就那么平庸无奇地度过了二十年。
二十年过去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背, 曾经娇嫩的肌肤,已经逐渐干枯。
没有天界的人爱一个没有灵气的精怪。
没有人爱一个即将老去的人。
她就像是没有根的树,踉踉跄跄走到最后, 终将枯萎。
直至某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