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不在特定的地方。性空缘起,须弥山是修行者境界中的现量所见,业力不同,所见不同。”和尚放慢脚步,回头看他,“你不怕我?我降伏过很多精怪,待你问完,我就要降伏你了。”
我的娘啊,我要回家!乌善小心里叫苦不迭,一阵胆寒。想到邻居们都潜藏在附近,才稍微安心:“长老,我从未害过人,你为何要降我呢?”
和尚冷哼一声:“野性难驯,迟早要走上邪魔外道,不如尽早铲除。”
“都说佛法无边,那假如我每天都听长老讲经说法,还会变坏吗?”乌善小勉强跟上对方的步速,“我仰慕长老,想跟你回庙里生活。”
和尚不可思议地侧目,讶异于他的单纯和胆大,吼道:“荒唐!佛门清净地,岂容妖物放肆!”
“呀,长老好凶啊。”乌善小胆怯地轻抚心口,按照狐妖教的路数,柔声细语:“那样,哪怕是死在长老手里,也死而无憾。”
“你……”和尚冷嘶一声,狠狠皱起眉头,却不去看他,而是双唇微动默念着什么经文。乌善小感觉到他的护体罡气波动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他的心乱了。
乌善小不知道自己披头散发,穿得破破烂烂,又表现得像村头傻子一样,究竟有什么诱人的,不禁佩服起狐妖来。
“口出狂言。”和尚冷冷道,快步走着。
“哎呦……”乌善小瘫坐在地,捂住脚踝,“我的脚好疼,走不了路了。长老,你能搀扶我一程吗?”
和尚没有理睬,却越走越慢,最终停下,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他追上去,依照狐妖的指点,没有产生任何肢体接触,而是羞怯地牵住对方衣袖。
他的“单纯”令和尚的眉心缓缓舒展,主动扶住他的胳膊:“喜鹊妖,你竟然没被我的罡气震开,看来秉性还算纯良。趁我耐心尚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长老,我叫乌善小哦。”他瘸着腿,半依在和尚身边,搜肠刮肚回想狐妖还说了什么,“对了,什么叫做,‘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啊?”
“这能讲上一整天。”和尚淡淡道,“简而言之,就是破除一切妄执,从虚妄中解脱,看透本质。就像再美的人,也不过是一具骷髅。”
“原来是这样!长老,那你看我,也是骷髅吗?”乌善小绕到和尚面前,忽闪着双眼,浓睫映在纯澈的眸中,动人心魄。
和尚移开视线,顿了一顿,“是。”
作者有话说:
预告:想当年,狼鸟是如何闹掰的?
第94章 小小的黑历史
乌善小又发问:“长老,我偷看山里的道士们修炼什么丹道,就也跟着学。但打坐时脑子里杂念纷纷,想向你讨教该如何静心呢?”
“你都想了些什么?”
“我不敢说,怕冒犯长老。”得到对方允许后,乌善小才咕哝道,“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你,好奇怪哦。”
和尚许久没有说话,呼吸有些不稳。
回寺庙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溪,踩着乱石才能横渡。来到溪边,他袍袖一拂,甩开乌善小:“喜鹊妖,你走吧。”
“长老,我还有不懂的。”乌善小娓娓说起李秀才讲的,老和尚背女人渡河的故事。讲完之后,他问:“故事里的老僧,说得对吗?他放下女人的同时,心里也立即将她放下了。”
见和尚微微点头,他柔柔地问:“那……长老能不能也背我过去啊?反正,你也会把我放下的。”
“你好大的胆子。”和尚斜睨着他,接着俯身道,“上来吧。”
溪水潺缓,乱石嶙峋。乌善小伏在和尚的背上,雪白双臂缠上对方的脖颈。他看见和尚脑后渐渐沁出薄汗,便用手指擦拭:“哎呀,长老,你出汗了。”
和尚开始低声吟诵经咒,乌善小祭出狐妖教授的终极杀招,将娇柔的唇瓣缓缓印在那颗大光头上,纯真地笑道:“长老的汗,是菩提甘露,可不能浪费了。”
和尚浑身一抖,猛然将他甩进水里,接着双腿一软,跪在溪涧正中的石头上,狂抖个不停。他的脸色变得青灰枯败,双眸黯淡下去,像被抽走了灵魂,萦绕在周身的罡气也消散了。
乌善小半身湿透,怔怔地看着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得手了,立即现出原形逃之夭夭。
“哈哈哈……他完了,他完了……老和尚,你完了……你还有什么脸留在浅山岭,快去佛祖面前忏悔吧……”四下里传来妖怪们恣肆刻薄的嘲笑和奚落,此起彼伏,响彻山林。
身后是和尚愤恨的嘶吼,乌善小不敢停留,竭力扇动湿了一半的翅膀飞回洞府,狼狈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变为人身,伏在对方怀里喘歇,随手抓过一件衣服裹住身体,兴高采烈道:“十郎,你去哪儿了?你错过了一件精彩的大事!”
“我去猎了一只鹿,扛着活鹿进城,给你换了一匹布,留着做冬衣吧。”男人将淡绿色的绢布横在他膝头,温柔怜爱地捻起他湿漉漉的发丝,“你这半天都做什么了,又学会了几个字?头发怎么是湿的?”
“我没学写字,倒学了其他的本事,你转过身去。”
男人笑了笑,将宽阔的脊背朝向他。他照着刚才的样子,双腿攀住对方的腰,搂住对方的脖子,双唇凑到耳后亲了一口,呢喃道:“长老的汗,是菩提甘露,可不能浪费了。”
十郎和那和尚一样,浑身一震,反手勾住他的腰揽到自己面前,嘴角微微翘起:“你在做什么?什么长老?”
“以后大家都不用提心吊胆了,那秃驴完蛋了!”乌善小兴奋地看着男人的脸,一字一顿,“我,废了,他的,童子功!哈哈!”
一刹那,十郎嘴角的微笑消失,两腮紧咬,脸上结了一层冰霜,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尖刀。
“我就像刚才那样,趴在他背上呃——”乌善小正描述自己的壮举,却被猛然按倒,扼住咽喉。男人扬起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的眸光冷锐如冰凌,却又有地狱业火在熊熊燃烧。
“你太下贱了!太下贱了!”男人发狂地低吼,“放荡!自甘堕落!”
乌善小吓呆了一瞬,旋即化作喜鹊,腾飞在半空怒道:“我是你恩公,供你吃供你住,把被窝让给你一半,还帮你教训和尚出了气,你不曾道谢也就罢了,还骂我?!”
“你有脸做出来,还怕人骂?”十郎也变回真身,以石榻借力凌空一跃,挥爪拍来。
“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尽管乌善小躲闪及时,仍被刮掉几簇羽毛。在漫天飘舞的蓝白鸟羽中,他破口大骂:“白眼狼,给老子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老子也不稀罕与你这放荡的鸟人为伍!”巨狼目光阴鸷,狠狠剜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狂奔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广袤山林间。
“气死我了……好心没好报,把活鸡和五花肉都给我吐出来!就你清高,就你有节操,我是为了大家着想,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呀……呜呜呜,白眼狼……”乌善小追着对方大骂,想不通男人为何突然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