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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风月(117)

“这是戾气。”公仪徵的声音远远传到众人耳中,“我们所在之处,是阴墟的炼狱火海。”

几人惊愕喊道:“阴墟?”

众所周知,阴墟入口在北海,而这里是数十万里之外的南海海眼!

外界之人对阴墟的了解不多,而公仪徵是这几人中最了解阴墟的,但他也是直到此时方才想明白一件事——阴墟有两个出口。

一个出口在密云深处,被称为天眼,十日一开,双眼一生一死。

而另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它深藏在炼狱火海之下,生眼便藏在死穴之中。因为没有人敢直视火海,万年以来,灼热的火焰掩住了这个出入口,直到二十几年前,有个人在南海海眼之下不幸遭遇海眼洞开,被吞入其中,坠入炼狱火海,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公仪徵也曾险些发现这个秘密,那一日他于镇狱山上算出了火海之中的一线生机,一跃而入,冲破了焰火的封锁,来到火海之下,却被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动摇了道心,没有细查周围,以至于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

而此时此刻,他又回到了原地,恍若隔世。

怀中已然空了,晏霄挣脱了他的怀抱,消失于火海之中。

一道剑光分开了火海,那是破月剑的光华。谢枕流击水破海,百年证道,一剑分海实属平常。借着这一线天,众人仰头看到了浓云密布的天,陡峭高耸的崖,还有倨傲立于崖边的一袭青绿。

戾风拂动她的衣袂,飞扬的墨发半掩着绝世的面容,隐约可见一双淡漠的眼,两瓣凉薄的唇。

阴墟鬼王,十殿阎尊——她便是晏霄。

几道身影一跃而起,忍着焦灼剧痛脱离了万丈火海,然而就算脱离火海,他们也无法抵御这戾风对神智与神魂的侵蚀。

戾气究竟从何而生,因何而起,无人知晓,它充斥于阴墟的每一个角落,一视同仁侵蚀每一个生灵,不论是人是妖,是花是草。阴墟花草皆含毒而生,而进入阴墟的每一个人也会因此受戾气侵体,那丝丝缕缕的黑煞之气自七窍与毛孔钻入,噬咬躯壳与神魂,摧残人的神智,令人道心失守,神魂崩溃,人不成人,鬼不像鬼。

几道身影落在镇狱山上,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晏霄。

“欢迎来到阴墟。”晏霄看着六人,淡淡一笑。

一阵迟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众人的目光戒备地看向脚步声传来之处,唯有晏霄背过身去,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后背暴露于敌人之前。

她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师父,我把你要的人带回来了。”

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满头银发,微微佝偻,她抬起头,冷厉的眉眼看向了道盟诸人。

公仪徵第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醉生梦死的掌柜,孟婆!

他也曾想过,能在轮回殿这种混乱之地开酒馆的人,岂会是一个普通的老妪,她或许也曾是杀人如麻的邪修,为躲避道盟的追捕而遁入阴墟。晏霄背后之人,被她恭敬地称为师父的人,他总以为应该是藏于重重帷幕之后,却没有想到,在最开始,她就将他带到了她面前。

“就是你把我们骗进阴墟?你与凤千翎是什么关系?”兰彩罗性子急躁,率先开口质问。

孟婆冷哼一声,没有回答,阴森的目光扫过六人的面孔,在公仪徵面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慢慢移开,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身后那一片火海。

“谢寻!到了这里了,你还不敢出来见我吗!”孟婆的声音如杜鹃泣血,饱含悲怆与怨毒,凄厉而刺耳。

众人惊愕回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徐徐浮现,身形凝于半空,黑袍飘曳,雾影覆面,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晏霄与公仪徵目光一凛,他们与此人打过照面,正是他以剑气伤了公仪徵和拾瑛,杀了广陵门九名修士。

“你就是谢寻!”谢枕流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雾影道袍,黑雾遮住了他的面容,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目光所在。

“剑尊,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沙哑的男声从黑袍下传出,噙着一丝诡魅的低笑。

“你不是无名小卒。”谢枕流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天生剑胆,也见过你的剑气。可惜,你剑心驳杂,于剑道一途无法走远。”

“哈哈哈哈哈……”谢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笑声中饱含讥诮与讽刺之意,笑声未绝,长剑自黑袍之下刺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直取谢枕流。

谢枕流以剑鞘相抗,剑鞘与剑气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然而谢寻剑气未绝,擦过剑鞘,猛然一折,划过谢枕流的手背,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伤痕。

谢寻轻蔑地笑道:“你说我于剑道一途无法走远,如今还不是被我的剑气所伤。剑尊,是你看走眼了!”

谢枕流淡漠地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划痕:“剑道之长短,不在一时之胜负。”

“剑道是什么,也不由你来下定论!”谢寻发出一声怒喝,黑袍扬起,剑气纵横向谢枕流斩落。

谢枕流凝神沉眸,灵气激荡,想要接下所有剑气。

然而数道剑气迫到近处,竟陡然一转,绕过谢枕流,向着他身后斩落。

谢寻真正的目标,是晏霄身侧的孟婆!

第五十六章

晏霄凤眸一闪,侧身挡在孟婆身前,似乎早有防备,厄难书倏然一现,几道剑气劈在蓝色书封之上,蓝色的封页似有水波轻轻一荡,竟将剑气消解吞没。

谢寻一惊,未料到展露全部力量的厄难书竟有如此威能。

孟婆看着谢寻冷笑:“谢寻,你到现在还想杀我灭口,可惜迟了。你藏头露尾这么多年,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与你结契的道侣。无论你变换容貌还是敛去气息,我都能认出你来。怎么,难道到了今日,你还不敢露出真容吗?”

公仪徵转头看向孟婆,眼神一沉:“你是……截天教自在天首座。”

他想起神启展示出的画像,画中美人风华绝代,令人一见难忘,与眼前之人天差地别。

孟婆听到截天教三字,眼中似有触动,轻叹一声,她阖上眼,一阵风吹过,白发缓缓染上了乌黑,面上的褶皱仿佛被轻风抹平,眼波流动焕发光彩,逝去的年华如流水倒流,容光重新照耀了这张倾世的面容。

众人怔怔看着站在晏霄身旁的女子,她一袭粗布麻衣,却难掩天姿国色,墨发如纤凝,眼眸如点漆,仿佛诗人笔下的神女,极尽浪漫的想象,画家都难以描绘其风华的万一。

晏霄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容,当日于神启手中见到危情的画像时,她便曾想过,师父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截天教的首座,直到此刻她终于可以肯定。

师父瞒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实情……

谢寻遥遥看着孟婆,黑袍下翻涌的黑雾似乎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