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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风月(123)

这几人此刻受血咒之力剥夺,成了谢寻力量的来源,公仪徵暂时截断其联系,少了四个法相作为补给,谢寻的力量便大打折扣。

“多谢。”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公仪徵。

一边是阎尊,是他的道侣,另一边是谢寻,是他的父亲。两边都不是好人,而他夹在中间,三面为难,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道盟。

谢寻一招打伤徐音,拧着眉向公仪徵攻去,公仪徵举扇格挡。

“你是我的儿子,连你也要和我作对!”谢寻勃然大怒,剑剑杀招,“不要逼我对你下血咒!”

赤剑如火,刺向谢寻后背,逼着谢寻回剑抵挡。

晏霄冷然道:“他是我的道侣,不是你的儿子!”

晏霄落至公仪徵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是我的人,你的身体和神魂都属于我,谁都不能伤你,你要是和微生明棠一样没用任你父亲打你,就让谢寻把你杀了,我再杀他给你报仇!”

公仪徵嗅到她发间传来的幽香,一丝温暖驱散了心头的冷意:“晏霄,你身上疼吗?”

疼?

怎么可能不疼?她也是血肉之躯,一样受血咒侵蚀的剧痛,只是她早已习惯了万般剧痛,可以面不改色。而她的力量来源又与其他人不同,无论她身体多虚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都可以借助厄难书的法则之力来杀谢寻。

不远处,危情听到晏霄的话,似乎失神了片刻,眼中露出扭曲而诡异的光芒。

“杀了他!”危情歇斯底里地吼道,“晏霄,杀了谢寻!”

“杀了我?”谢寻哈哈大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解血咒,杀了我,所有身中血咒之人都必须得死!”

谢枕流声如琅玉:“殉道而死,虽死无憾。”

“那是你的道,也是别人的道吗!”谢寻冷笑道。

“也是我的道。”苦嗔行者说了一句。

“也是我的道。”花吟芳声音柔而有力。

“唉,你们人族怎么总出魔物,连累我们妖族。”兰彩罗抱怨了一声,一双点墨似的眼睛还是锐利地盯着谢寻,“但是既然遇到了,我也只能和你拼了。”

听着众人的言语,谢寻的脸色一点点黑沉了下来:“我最憎恨的,就是你们这高高在上假仁假义的嘴脸!破月剑尊,当年你若将剑魂给了我,何至于会有今日!我是魔,那也是你们逼的!”

“你心术不正,自私偏执,我不可能将剑魂给你。”谢枕流没有被他的话动摇。

“呵呵……你们不过就是瞧不起我,但今日,你们却也奈何不了我,我即便身死,也有万千人与我陪葬!”谢寻得意而狂妄地笑了起来,“你们难道以为,我只给你们几人下了血咒吗?明霄法尊,神霄派所有的弟子,道盟七宗的上万名弟子,乃至整个玉京的三十万百姓,都已中了我的血咒。你们这些法相尊者可以为自己的道而死,也可以为自己的道让这数十万人和你们一起死吗?”

“你——”谢枕流脸色一变,凝聚方成的剑气骤然散去,反噬己身,他心口剧痛,一丝鲜血染红了苍白的薄唇。

“哈哈哈哈……”谢寻见此情形,大笑出声,鄙夷又得意地俯视谢枕流,“杀了我,便是杀了这数十万人,你们这些自诩仁义的道盟修士,敢背这样的杀业吗?”

这时一个冷冽淡漠的声音女声响起。

“我敢。”晏霄说。

青绿的衣袂被烈风吹起,她站在风暴之中,火海之上,飞舞的墨发掩不住明艳得近乎锐利的颜容,那双眼睛黑得沉静,亮得清澈。

张开的五指按在了厄难书上,她忍受着刺骨之痛,面上却淡然从容。

“我本就背了一身业果,也不差这几十万人了。”晏霄淡淡说道,“更何况,我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只是让你明白,我杀你,是因为我师父要你死。”

危情大笑道:“好,好,好!是我的好徒弟!”

然而谢枕流竟拦在了晏霄身前:“不行!”

晏霄目露狠厉之色:“让开!”

谢枕流挡在她身前没有退让:“这不是你一人之事,你杀了他,便等于杀了几十万人!”

他将数十万人的性命绑在自己身上,逼得所有人都不敢对他下手,甚至还得保护他。

“卑鄙无耻!”兰彩罗气得双眼通红。

苦嗔行者急怒攻心,吐出鲜血,攥着檀珠的手不住颤抖,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此刻投鼠忌器,十分被动。

“晏霄,不要听他说的!”危情见晏霄面露动摇之色,急忙开口厉声道,“这是我的命令,你立刻杀了谢寻!你们这些道盟修士未免太过短视,牺牲数十万人,便可救千千万万人,这难道不值得吗!”

苦嗔行者冷哼一声:“我便说截天教是邪教,你们贪一己之欢没有错,那便不该要求他人为你牺牲,你全然不将数十万人性命放在眼里,只为了报你自己的仇!”

 “自愿方称为牺牲,被强迫的牺牲,叫做出卖。”谢枕流低眉沉声道,“我们不能出卖这数十万人的性命,来成全其他人的安宁。”

“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危情冷笑一声。

公仪徵扫了危情一眼,眼中流露出怀疑与寒意:“旁人的性命与你无关,可晏霄是你的徒弟,她为了帮你复仇,不惜己身,屡次赴险,她待你如此情深义重,难道你对她也无一丝感情,只有利用吗?”

危情的神色因公仪徵这番话而僵住,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目光游移,落在晏霄的侧脸。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晏霄在她眼里,就像一只撵不走的狗,无论她怎样厉声责骂,她总会回到她身边,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师父。在晏霄心里,唯一的师父只有她,在她被枯山五鬼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给过她关怀与怜惜。只为了这点温暖,她几乎付出了所有去完成她的复仇大计。

危情想要的,并不是看谢寻死在自己面前,她要将他拖入这个地狱,和她同生共死,就如同结契那日他许下的誓言——同悲同喜,同生同死。

但她永远输了谢寻的心计,她算不到埋在截天教地底下的秘密,这成了谢寻翻盘的底牌。她的复仇计划已经失败一半了,既然不能让谢寻与她同生同悲,那就一起埋葬在这里吧!

让晏霄杀了谢寻,自己的复仇便算成功了。至于其他人的死活,那与她有什么关系?背上那些业果的,是谢寻,是晏霄,不是她!

晏霄只是她复仇的一颗棋子,她如愿以偿,将她训练成了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就算她让她去死,她也没有怨言……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她将烧得滚烫的晏霄抱在怀里。晏霄大约三四岁的样子,拖着被打折的左腿跑出了魔窟,却晕倒在了路边。她脱下她沾满血污的衣服,入目狼藉,遍体鳞伤,竟无一块好肉,瘦得像只病猫似的,只剩下几难察觉的一口气撑着一条烂命,将这苦难延续得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