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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风月(134)

微生明棠勾了勾唇角,摸摸拾瑛的脑袋:“你说的也没有错,活着的人还有希望,死了的人便什么都没有了。”

“活得痛苦,是自己看不开,良心不安罢了。”拾瑛冷哼了一声,正色说道,“微生明棠,我刚才感应四周,整个微生庄园和公仪庄园的人都中了血咒了,包括你那个妹妹。”

“那公仪徵的父亲呢?”微生明棠问道

说到这个,拾瑛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没找到他人。”

按理说公仪乾应该在几日前就回到玉京了,两家是世交,如今公仪徵下落不明,微生明棠自然也要代他照看公仪家,却没想到公仪乾竟也失了踪影。

微生明棠心头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没有功夫去细细分辨。

“现在城中有一半人都中了血咒陷入昏迷,没有灵气滋养的话,气血会很快衰竭,就算之后解了咒,也会元寿大损。”微生明棠道。

拾瑛道:“那你就算有那么多灵丹,也来不及一个个喂啊。”

“只要在一定范围内种植灵草,将玉京变成像道盟七宗那样的洞天福地,灵气足够浓郁,便能延缓气血衰竭。”

微生明棠边说着边大步朝外走去,拾瑛急忙跟了上去,看到他朝药园的方向而去,便又道:“你就算种下灵草,它也没有那么快长成啊!”

微生明棠微抿薄唇,眼中掠过一抹清光。

“我有办法的。”

他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就连公仪徵也不是十分清楚——不,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他能与世间灵草心意相通,而他的血液又能令灵草蓬勃生长。

他修为低下,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知道这种异能不能被世人发现,否则必会招致祸端。这些年他靠着自己的血液,将许多濒死的灵草救活,知道的也只以为是花神宫的灵壤有不凡之处,倒没有怀疑他这个小筑基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但此刻关系到全城数十万人的性命,他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了。

微生明棠回到药园,两侧灵草仙花朝他伸出枝叶,表达出无声的欢喜。

——明棠和他的小猫回来啦!

——外面好像很乱,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风中响起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微生明棠微微一笑,说道,“不过玉京确实出了点事,需要诸位帮我一个忙,借大家的果实和种子一用。”

轻风起,响起了一片沙沙声。

——你是不是又要放血了?

——上次种涌灵花流了不少血呢。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微生明棠心中一暖。

——那些人受伤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认识他们,干吗浪费自己的血去救人呢?

——明棠太善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也只有这些花花草草才会说微生明棠善良了。

微生明棠笑着道:“我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有事。”

花草们似乎交头接耳了一番,不多时便有了决定,舒展开各自的枝叶,交出自己的果实与种子,送到微生明棠手中。

拾瑛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疑惑的目光落在微生明棠俊美的面容上。

“你在和它们说话,你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上次和那些悬天寺的人打的时候她就发现微生明棠的古怪了,“你明明是个人,人怎么能和草木说话呢?”

草木若修成妖身,有了人形,那还能口吐人言,可这些灵草都未成妖身,不会说话,微生明棠能与它们对话,说明靠的不是语言,而是意识。

拾瑛虽然见过世面不多,却也知道这很不合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微生明棠收拢了掌心,握住花草们的一片心意,微微笑道,“我生来便与草木亲近,或许……我也未必是人。”

“你若不是人,又何必为他们奔走。”拾瑛只是一个猫妖,她对这人间没有归属感,更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我终究是微生明棠,微生氏的传人,受这片土地养育之恩。”微生明棠轻轻一叹,侧过身,视线落在拾瑛身上,如轻风细雨,柔若无物,又缱绻缠绵,“那你为何又跟着我四处奔走?”

穿过枝叶的阳光碎金似的洒落在他身上,让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矜贵,拾瑛被他眼中的光芒烫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现在外面那么乱……”

微生明棠看着拾瑛眼中浮起的慌乱,若有所悟,低笑了一声,握住她温暖的小手,拉着她朝外走去。

“那你可要跟紧了。”微生明棠的声音轻快地传来,“别松开我的手。”

拾瑛恍惚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微生明棠的体温比她偏低一些,她本该是喜欢火的炙热,却也莫名贪恋这一抹凉意。

入冬之后,北地的白昼越来越短,黑暗似乎正在蚕食这片本该繁华的土地。

苍穹之下,冰海之上,一个孤傲萧索的单薄身影御风而立,似孤鸿,似离雁,于海风中轻扬衣袂。残阳如血,日月同天,她站在阴阳明灭之间,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看着晏霄冷厉的面容,谢枕流沉声道:“你现在收手还为时未晚。”

晏霄动作微微一顿,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收手?那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凤眸淬着剑芒似的寒光,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被剥夺厄难书,然后终身囚禁?”

苦嗔行者对她怒目而视:“你竟然放出那么阴兵邪修为害人间,道盟七宗顷刻便至,束手就擒还能留你性命!”

苦嗔行者话音未落,便被晏霄的掌风打在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晏霄冷笑一声,看向谢枕流说道,“你看,这就是道盟对我的态度。我不无辜,更不是良善之人,我身上烙印着阴墟与凤千翎的标记,从我出生那一刻起,我就该死。”

“很多年前,我也想过一死了之。”晏霄的声音忽地轻了几分,似乎想起了过去,但很快便又回过神来,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但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你们可以劝道盟七宗束手就擒,那样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晏霄面上的讥诮与嘲讽让几人眼中都浮上怒意,唯有谢枕流眉峰紧皱,探究的目光紧紧盯着晏霄。

谢寻从晏霄身上窃取到厄难之力,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晏霄与谢寻合力打开了阴墟天眼,放出了十万恶鬼是不争的事实。

晏霄回不了头了,回头无岸,只有万丈深渊。

谢寻本还对晏霄心存疑虑,但晏霄打开阴墟天眼,此举算是彻底与世为敌,向道盟宣战了。

像谢寻这样的人,从来不会相信别人,他很清楚,晏霄也不信任他,两人不过是因为共同的目的与利益暂时结成同盟。所谓的血缘关系在谢寻心中算不了什么,晏霄也不可能将他当成生身父亲。他们不曾将彼此视为亲人,但世人却不会将他们视为独立的个体,她身上流淌着谢寻的血液,就该背负起谢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