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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风月(74)

晏霄心头一紧,却仍是坚决道:“我能活到今日,靠的不是剑鞘。”

“自我见你第一天起,你便一直置身于绝境之中。”公仪徵轻叹一声,凝视晏霄的眼眸,看到细碎的雪粒落在浓密的睫羽上,融成了温润的水光,“跳炼狱火海,进悲灵血阵,入天眼死穴,一次次让自己遍体鳞伤,命悬一线。求生是每一个生命无须思考的本能,所以你能活到今日,然而一切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你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你将自己的性命当成了一种筹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晏霄,你对自己太过无情。”

公仪徵的话搅乱了晏霄的心神,几乎推翻了她二十年来认定的一切,清亮的凤眸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让她看起来失神而茫然。

她抿了抿唇角,喃喃念了一句:“但是我赌赢了,我没错。”

不像在说服公仪徵,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不是赢了,你只是侥幸活下来了。”公仪徵摩挲着她逐渐有了暖意的双手,沉声说道,“枯山五鬼只是想你训练成没有感情的杀人利剑,但你不是没有知觉的剑,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怕会痛,而无间的折磨麻木了你对痛的知觉,也麻木了你对死亡的恐惧。”

“剑有双刃,当你将最锋利的那一面对着敌人,那同样锋利的另一面便是对着你自己。你不惜伤己,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你珍重自身。”

她怔怔看着公仪徵,缓缓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斟酌这话中的意味。

公仪徵几句话点破了她从未意识到的一点,就是她内心深处疯狂的自毁冲动。求生是本能,自毁是疯狂,自有记忆起,伴随着她的便只有疼痛,她也习惯了。

“重伤也会痊愈,剧痛我也能忍。”晏霄轻嘲一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晏霄,你很珍贵,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你伤害自己来交换。”公仪徵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如一阵和煦的暖风,冲散了风雪的包围,轻抚过晏霄微冷的身躯。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很珍贵,也不会有人让她爱惜自身。她的自保只是出于不假思索的本能,她的一切算计都是理智而疯狂,反正无人在意,她也不在意。

她想起那日公仪徵为她挡了剑气,昏迷之际无意识地一句低喃——可是,我在乎……

那样轻的一句话,却在她心上重重一刺,带来阵阵酸痛。

他真的在乎吗?

真的有人在乎她吗?

“那你呢。”晏霄凝视着公仪徵幽深的双眸,轻笑着问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伤害自己来交换的?”她的右手攀上公仪徵的左肩,轻轻按住愈合不久的伤口,“你才是真正金尊玉贵的仙门首座,为我这种人挡伤,未免不值。”

“值得。”

公仪徵话语与眼神中透出的坚定,让晏霄瞬间失神。

他松开了她已经被捂热的手,却又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单薄而微凉的身体落进了温暖的怀抱,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晏霄,我愿是你的剑鞘。”

晏霄喉头一哽,哑声道:“你想约束我?”

公仪徵轻轻一笑,道:“我想保护你。”

晏霄想说,你未免自不量力……

但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来。

听说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利器,而是言语,她如今方才明白。否则怎么受过这么多伤也未曾流过泪的她,此刻怎会因为几句话而眼眶发酸。

“我不需要你保护。”晏霄的声音有些暗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她轻轻推开了公仪徵,侧过头凝视他的眼眸,“我……”话到了嘴边,化成了一声叹息,凤眸中浮上了轻浅的笑意,“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嗯,她很珍贵——这句话她喜欢听。

能让晏霄意识珍重自身,公仪徵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暗自舒了口气,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猝不及防,他的下巴被人挑起,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赏你的。”

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十殿阎尊此刻微扬着下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带着三分倨傲与七分愉悦俯视他,就像神明对她最虔诚的信徒给予了一点恩赐。

“你不是喜欢吗?”晏霄轻捏着公仪徵的下巴,满意地聆听他骤然加速的心跳。

她知道他喜欢什么,也愿意给予。

公仪徵眼中的笑意愈加浓烈而深沉。

然而此时却又听晏霄说道: “不过我还是要和谢枕流再战一场,这次你不许插手!我会有分寸的!”

公仪徵:“……”

晏霄刚要起身,便又公仪徵拉了回来,他的手覆着她的后背,将人抵在了雪松下,炙热的吻强势地落下,将她的怒斥堵在了喉间,化成一声甜腻的惊喘。灼烫的噬吻带着一丝不满的控诉,向来温柔的眼眸翻涌着晦暗的欲念,半迫着她仰起头承受他潜藏的妒火。

晏霄的手高高地举起,本欲逼他退开,落下之时却鬼使神差地撤去了所有力道,轻如一片雪花,攀着他紧致坚实的背,深入柔顺的发间。潮热的舌尖从推拒变成勾颤,炙热的吐息一顿,按在她后腰处的手便骤然加重了力道,让她的身体和他贴得更近,柔软的衣料摩挲着,燃烫欲着,又泛起了海浪似的褶皱,堆叠着拍打着坚硬的礁石。

雪花无声无息消融,化为春水,打湿了薄衫,她却未感到一丝凉意,自心口翻涌而出的情潮如炼狱火一样,烧得她浑身发烫。

大脑变得昏沉,思绪也变得迟缓,“公仪徵……你放肆……”微颤的声音伴着急促的喘息溢出,唇色红得鲜艳,仿佛被朝露润湿的花瓣,凤眸染了水光,愠怒也显得迷离。

她并不抗拒他的亲近,只是唇上微微的刺痛让她感受到了以下犯上的侵犯,习惯了公仪徵的温柔,这样突如其来的掠夺让她有些失措。

公仪徵轻啄着对方微肿的唇瓣,缠绵而温柔,声音带着低哑的笑意:“不是说赏我?那一点点,可不够。”

晏霄无言以对,呼吸久久无法平复,半靠着树干被公仪徵圈在怀里,混混沌沌的,也忘了自己方才想要做什么。

公仪徵的手臂箍着她柔韧的腰肢,半是真诚半是诱哄地低声说道:“你已成法相,剑道不适合你,与剑修论道,对你益处不大。你天资聪颖,不如我教你法阵。”

“嗯?”晏霄闻不出其中酸意,惊讶又狐疑地看着公仪徵,“未经许可,私自将法阵传授外人,这不会违反神霄派的门规吗?”

公仪徵眼中泛起笑意:“你担心我违反门规吗?”

晏霄愣了一下——她是在为他担忧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便听到公仪徵温声道:“我可以从最基础的阵符开始教你,这不违反门规。”

“那高深的法阵呢?我也能学吗?”

晏霄想起春秋扇,她见识过春秋扇的造化之力,只有那种力量才能称为半刻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