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自在,生离恨。
道心通达,再修神通。
顶尖的修士虽说都在离恨天,但自在天可以说才是截天教真正的灵魂所在。然而这几十年来,自在天却仿佛敛去了声息,怠于传教,以致截天教日渐式微。
公仪徵认定,自在天一定藏着截天教不敢为人知的秘密。
稍看一眼,公仪徵便知道自在天的宫室与离恨天的布局仿佛如镜像一般对称,他径自走向最重要的大殿与内室,里面的摆设却又与离恨宫不同。
大概是因为自在天是修心之地,这里比离恨天更多了一丝静谧的气息,几处宫室都摆着静思用的蒲团。
公仪徵推开内室之门,只见里面纤尘不染,布置清雅,而从摆设上来看,这里似乎是一间女子的居室。
公仪徵翻开了妆奁,里面有一些价值不菲的发簪玉器,造型别致,清丽脱俗,从样式来看,主人应该是一个注重打扮且品味极佳的女子。
公仪徵正欲向内室走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有些踉跄的脚步声,他心上一紧,急忙向外走去,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杀气腾腾的销魂链。
微一错身,春秋扇格开销魂链,公仪徵眉头一皱,盯着面色苍白的晏霄。
“晏霄?”公仪徵沉声唤道。
晏霄闷哼一声,似乎身体不支,半跪了下来,销魂链也散了杀气收回袖中。
公仪徵没有多想便冲上前去,扶住晏霄的左臂,清明而锐利的凤眸直直盯着公仪徵清俊的脸庞,片刻才松了口气道:“你是真的公仪徵。”
“是谁把你打伤了?”公仪徵感觉到她体内气血翻涌。
“另一个你。”晏霄说道。
“什么?”公仪徵瞳孔一缩,面露惊诧。
晏霄气息不稳,靠在公仪徵身上说道:“刚才我遇到一个人,无论外貌还是气息,都与你一模一样,我就是被他打伤。我怀疑在这个世界里有不只一个你,甚至……不只一个我。”
“这是镜像时空……”公仪徵凝眉沉声道,“那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应是我的镜体。”
“镜体?”晏霄瞬间恍然,“虚实相映,生死转换,那它是想杀了本体,化虚为实,取而代之。”
“虽然是镜体,但是与本体其实是完全一致。”公仪徵对法阵与法则的理解远胜常人,立刻便推算出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在两面相对的镜中,会生成无数个相同的世界,也有无数个相同的镜中人。本体可以是镜体,镜体也能成为本体。”
“所以偷袭我的,是你的镜体。”晏霄轻咳几声,公仪徵小心地扶着她靠着自己坐好,晏霄握住公仪徵的手,“我们从此刻起便一直在一起,这样一来就不会被镜体迷惑。”
公仪徵感受到晏霄掌心的凉意,反手握住她的手,一股灵力渡了过去。
便在此时,虹桥对面传来惊天动地的气息,浩瀚磅礴,甚至惊动了护山结界,整座山头的云雾都震荡了起来。
公仪徵看到云雾中如血色巨蟒一般穿梭而过的销魂链,便听到怀中的晏霄沉声道:“是镜体的我。”
话音刚落,刚杀气便已到了自在天。
从离恨天而来的晏霄一身戾气,销魂链收回手中,凝练成剑,毫不留情地挥出,劈在春秋扇上。
站在她对面的正是另一个公仪徵。
四人面面相觑,动作同时一顿。
——谁是真的?
四人心头同时掠过这一个念头。
无法分清对方两个何者为真,但每个人都毫无疑问地肯定,自己是真的本体,那么另一个自己毫无疑问就是镜体了。
自离恨天而来的晏霄立时转移了目标,销魂剑向另一个晏霄刺去,却被两个公仪徵同时拦了下来。
这世间只有一把春秋扇,然而此时在镜中时空却同时存在两把。两把春秋扇爆发出的灵力竟生生将销魂剑逼退。
“你、你们……”晏霄惊愕地看着两个公仪徵,右手掌心微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杀意更浓,“连个假货都分辨不出来吗?”
晏霄可以感受到生死簿的法则并不受这个时空约束,也就是说,她依然可以动用生死簿的法则力量杀人,可是一旦她杀了假的公仪徵,那本体也无法幸免。
“你是我的镜体。”另一个晏霄背靠着公仪徵,攥着他的衣襟道,“他们两个都是镜体,不过是在我们面前做戏。公仪徵,动手!”
然而两个公仪徵都没有动手。无论是镜体还是本体,同样都是审慎而多思,不会轻易用武力解决问题。
“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站在晏霄对面的公仪徵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截天教的生死门,既是生之门,也是死之局,这才叫自相残杀。”
“我们每个人都是镜体,唯有活着走出这里的人,才会是本体。”怀抱着晏霄的公仪徵缓缓说道。
晏霄听明白了,她握紧销魂剑,轻笑了一声,凤眸之中闪着灼人的锋芒:“哦?那事情反而简单多了,就看谁能最后活下来了。”
话音未落,杀气已到了眼前,晏霄一剑挥出,向依偎在公仪徵怀中的自己当头斩落,这一剑没有避开公仪徵,竟是要将两人一起杀死。
原本被她视为目标追杀的公仪徵反而被晾在了一边。
但那人似乎早有预料,春秋扇骤然一亮,凝时法阵悠然洞开,困住了晏霄。
只是一个瞬息,但也已足够,晏霄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失去了目标,那两人不知所踪,唯有公仪徵拦在自己面前。
“你为何阻挠我!”晏霄剑尖直指公仪徵,厉声质问,“我杀了那个公仪徵,你便是真的了!”
公仪徵叹息一声:“镜体与本体,同为一体。你可以杀了另一个公仪徵,但我不会让你杀了另一个晏霄。”
晏霄呼吸一窒,然而左手一扬,生死簿现于掌心。
“但我可以杀了两个公仪徵。”她冷然说道。
自在天半山处,一口汤池正悠悠冒着白气,忽然两道身影伴着光芒闪现,惊动了枝上鸦鹊。
在春秋阵亮起的同时,公仪徵便催动了传送法阵,将自己和晏霄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刚一落地,公仪徵便撑开结界,隔绝了气息,避免被另外两人探知到。
晏霄背靠着汤池边的岩石,长舒了口气,又皱起眉头看向公仪徵的背影:“你明知那两人是镜体,刚才为何不动手杀了他们?”
公仪徵没有回应,他微仰着头,看向悬于枝头的明月。
“这确实是我见过最棘手的困阵……”公仪徵苦涩一笑,“虚实一体,生死两难。”
公仪徵徐徐转过身来,走到晏霄身旁,在她不解与质疑的目光中半跪了下来。皎洁的月色给青年俊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圣洁,修挺的双眉微蹙,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晏霄,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落入这个阵中,看似只要杀了另一个自己,便能找到生路出去。但如果你当真这么做,便是落入了真正的陷阱,就如同那个大张旗鼓的六合玲珑枷一样,它用一个困阵去掩护一个杀阵,你按照他给你设定的棋路去下棋,只会越陷越深。”公仪徵缓缓说道,“镜体和本体本是一体,他们都拥有同样完整的记忆,他们都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才是本体,但镜体拥有的只是本体的其中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