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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风月(84)

汤池畔。

感觉到怀中的颤抖逐渐平息,公仪徵才松开了手,然而晏霄柔软的双臂却缠了上来,圈住他的脖子,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湿热的气息吐在他颈间。

“可我还是晏霄啊……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她在他怀中微仰起脸,眼眸如冰雪消融,沁着薄薄的水光,楚楚可怜,柔得让人心软心颤,“你不是说,只要活着离开这里,就会成为本体吗?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这样一个全然依恋着他的晏霄,没有一丝冷刺与疏离,温柔可怜,就像一捧凝于掌心的月光,让人舍不得松开,怕她会逃走,更舍不得用力握紧,怕她会疼痛。哪有一个男人能不心动……

公仪徵轻轻叹息,低下头,爱怜地亲吻她的眉心:“喜欢,我喜欢晏霄的每一面,你藏起来的柔软,还有你二十年间被迫生出的每一根冷刺,失去了任何一面,都不是完整的你。这个镜像时空诱导我们自相残杀,让局中人以为,只要杀了另一个自己,就能安全脱困。然而本体镜体,本为一体,无论谁生谁死,活下来的那个都不再完整。晏霄,我要带着完整的你离开这里。”

“该怎么做?”晏霄睫羽微颤,迷茫地看着公仪徵。

“这看似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将人引入了棋盘之上,让人以棋破局,然而这是无解珍珑。”公仪徵微笑凝视晏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破局?”

晏霄不假思索答道:“掀了棋盘。”

公仪徵轻揉她的发心,笑意更深,像哄骗小姑娘似的,宠溺地夸了一句:“真聪明。”

看着晏霄微红的脸颊,公仪徵心里暗自叹息——这么可爱的一面,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他轻轻拉下晏霄的双臂,握着她柔软的手向悬崖方向走去。

自半空俯瞰,两道飞瀑便在脚下,谷地一方寒潭若隐若现,掩映在百花丛中。

公仪徵仰头看了一眼,感知到自在天方向传来的气息,握着春秋扇的手向前伸出,一声飒响,春秋扇伴着流光倏然展开,一股浩瀚如星海的气息向四周荡开。

感应到这股浩然之气,自在天之上似有异动,两个身影冲破了雾瘴的封锁向着半山飞来。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仿佛是在互相追逐。公仪徵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只怕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激起晏霄的杀性了。

不过还好他所料不差,就算是镜体,也有着和他一样的谋略,知道这个法阵真正的破局之处在哪里,不会盲目做出自相残杀的举动。

公仪徵抛出春秋扇,与此同时,另一把春秋扇飞旋而下,两把扇子于空中合并为一,化成一个完整的圆。

一时之间,金光大炽,仿佛金乌落于此间,将黑夜照成白昼,刺得人睁不开眼。

幽暗与鬼魅尽皆消散,雾瘴与云海也瞬间蒸发,半空之中的圆形法阵散发出神明降世一般的浩然气势与无上威压,而谷中的寒潭就如魔神的独眼,被金光一刺,骤然发出迸裂之声。

整个空间有如碎裂的镜片一样,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痕。黑暗不断扩张它的势力范围,顷刻之间将整个空间吞入腹中。

打败棋手的方式不在棋局之内,而在棋盘之外。

让镜中之影消失的办法不是打碎镜片,而是消灭“光源”。

而这个寒潭便是这个镜像时空存在的“光源”。

本体公仪徵能够明白的道理,镜像的公仪徵自然也会明白。因此在感受到春秋扇的波动之时,他便从自在天飞落而下,抛出了一模一样的春秋扇。

两个扇面六十四扇骨,构成了举世无双的圆扇,足以强夺天地造化,逆转乾坤。

这一刻,阵破。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息之前,晏霄还在追杀“公仪徵”,而此刻,她正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手上的温度,与耳畔的呼吸。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古怪的梦。

但是无数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那是属于镜体晏霄的记忆,也是属于她本人的经历。晏霄捂着胀痛的额角,回想起自己在公仪徵怀中无助而柔弱的样子,甚至还会因为对方一句宠溺的夸奖而心跳怦然,面红耳赤,顿时鲜血直冲脑门,整个人烫得发抖。

羞耻!可恨!

她甚至分不出来,是自己对公仪徵示弱撒娇比较让人羞恼,还是“公仪徵”对自己的亵渎挑衅更加让人气愤。

晏霄急切地想要甩脱公仪徵的手,但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更加用力地攥紧,轻咳了一声,忍着笑意低声道:“晏霄……”

“闭嘴!”晏霄哑声低斥,“之前的事不许再提!”

言下之意,她也不追究镜像时空中“公仪徵”的失礼之举了。

公仪徵倒有些遗憾——那个时空中的回忆对他来说颇值得回味,他也没想到,分裂出的自己会如此狂妄大胆,几乎越过了晏霄的底线。

公仪徵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火光,照亮了周围。

这是个洞穴,向前不断延伸,不知道通往何方。

“这里应该是山中腹地。”公仪徵牵着晏霄的手向前走去,“我们已经从法阵中出来了。”

晏霄闷闷应了一声。

公仪徵偏过头看她,借着火光看到她微肿的红唇,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齿痕——都是他在阵中犯下的罪行,如今他一一回想起来了。

对他高傲的尊主,他一直都是循循善诱,隐忍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勾起她几分心动。如今倒好,分裂出一个贪婪的自己,揭开了温柔的表象,几乎是踩着底线以下犯上。

公仪徵噙着笑想,自己如今也有几分恃宠行凶的意味了,晏霄对他的底线也是在不断后移。

晏霄抿了抿唇,努力想无视唇上细微的刺痛,却又让自己忍不住又回想了一遍。

她是对“公仪徵”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一口,但事实上她也咬了,虽然是镜体的自己所为,但如今合二为一,她也明白了,两个都是她自己。

此刻公仪徵肩上还染着红,让她的怒气也消了九分。

而且公仪徵说的那番话,总是萦绕在她心头。

——我喜欢晏霄的每一面,你藏起来的柔软,还有你二十年间被迫生出的每一根冷刺,失去了任何一面,都不是完整的你……

那双眼睛太过深情,会让人忍不住沦陷。

“前面有人。”公仪徵的声音拉回了晏霄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向前方,放开了自己的感知范围。

“是七煞!”晏霄眉梢一动,松开了公仪徵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转过弯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钻出。

正是那个身高八尺的白无常——七煞!

七煞看到来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半跪下来,恭恭敬敬俯首行礼:“属下拜见尊主!”

“不必多礼了。”晏霄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喜色。在人间救回一个忠心得力的下属,毫无疑问还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