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借星火(69)
季商有点意外桑榆过来,喊了声“姐”,问她:“你怎么来了?”
桑榆说了句“来看看”,一边往病房的方向走,一边问了几句关于商琴的情况。
手术很成功,只不过因为商琴身体底子差,加上她本来就有精神类的疾病,思维什么的应该是没办法恢复得更好。
简单来说就是肿瘤的病变被控制住了,但她的精神问题不会变好,甚至还有可能变坏,从此彻底变得神志不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商琴手术后刚醒过来,身体醒了,但意识没有,对外界刺激有视觉反应和声音反馈,但其实她现在谁也不认识,包括季商在内。
走到病房门口,季商拧开门,侧身让桑榆进去。
这间病房在一楼,窗外连着修剪整齐的草地和景观树,朝南的方向还种着几棵柿子树。
躺在床上的妇人瘦弱安静,听到动静转过头。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室内透亮,苍白,和窗外的盎然生机截然不同。
桑榆看到商琴苍老的面容透着浓浓的病态,整张脸只有眼珠是漆黑的,里头也没有一点光彩,只有迷离的木然。
难得有一次,商琴在看到桑榆时是安安静静的。
说不清为什么,桑榆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抵抗情绪有所缓解。
季商将他搁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桑榆没有落座,她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早餐打包袋,认出这是他们家附近桑落爱吃的那家早茶。
“落落呢?”她问。
季商说:“去给我买咖啡了。”
桑榆抬眸,视线扫过垃圾桶里的咖啡杯,停在季商脸上,默然片刻道:“晚上回家吃饭。”她秀眉轻皱,嫌弃道,“整天在外面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看看你那张脸,糟蹋成什么样了。”
季商怔了一下,嘴角弯起笑了笑,说:“好,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说。”
桑榆离开没一会儿,桑落就回来了。
除了咖啡,他手里还多了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青柿子,小小的,还没他半个巴掌大,一看就是外边花园里摘的。
“没熟你摘它干吗?”季商问他。
“我说是它自己掉在我手上的你信吗?”桑落无辜道。
季商挑眉,显然是不信。
桑落笑了笑说:“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能吃了,结果一碰它就掉了。”
这话桑落说的是实话,他路过的时候真就是随便看看,没想摘,也没想到会被一个柿子碰瓷。
桑落不爱吃软绵绵的水果,相较于熟透了的软桃子,他更爱吃脆桃,柿子也是一样,他不喜欢吃熟透了像红灯笼一样的柿子,倒是喜欢吃去涩之后的青柿子。
用白酒给青柿子去涩的方法还是季商小时候教他的,而季商则是师承商琴。
桑家在郊区乡下的厂房附近有一大片柿子林,主人是个严肃的小老头,桑落小时候没少怂恿季商去给他偷摘果子,然后被小老头追着打。
后来他们搬到市区,每年放暑假也还是会回去摘柿子,小老头已经追不上他们了,而他们也告别了不问自取,拿了柿子会留下两瓶从桑榆的酒窖里偷来的好酒。
“这还不能吃,”季商说,“想吃的话,过几天我们去乡下摘。”
桑落点头说好:“多摘点,商阿姨应该也想吃,我看她总是盯着那两棵柿子树。”
“嗯。”季商点头。
医生查完房之后,季商回去公司工作,桑落也没在医院久留,回家去了。
晚上的时候,季商回了桑家别墅吃饭。
从泰国回来的一周后,有了时间的沉淀,桑家三姐弟再次同坐在一张餐桌上,气氛显然不像刚回来时那么紧绷。
用过晚餐之后,甚至还一起坐在客厅看了会儿鉴宝节目。
如果许公主没有突然让人来给桑落送衣服的话,这份平和或许能维持得更久一点。
保姆将衣服拿进来,转达这是许小姐送来的,让桑落两周后参加她的生日宴时务必穿这身衣服。
客厅的气氛倏然沉落,桑落看着那包装精美的纸袋沉默着没说话,甚至在桑榆示意保姆将衣服送去桑落房间时,他也没有开口,像是默许一样。
不多时,桑落的电话响起,来电的正是许公主。
桑落能感觉到季商在看自己,他没敢接,也没敢去看季商。
季商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收回视线之后,对桑榆说他有一份合同需要桑榆帮他看看,于是两人一起起身离开客厅,去了书房。
说要看合同是假的,劝桑榆不要逼着桑落去结婚是真的。
桑榆有些意外,原本放松平和的神情倏然消失。
“什么意思?不让落落娶许公主,你来娶?”
“不是,”季商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没有落座,“我的意思是不一定非要用联姻的方式,让许家注资,弥补公司的亏损。”
桑榆眸光顿了一瞬,反驳道:“谁跟你说公司有亏损?接受许家投资是为了扩大公司经营的规模。”
季商知道桑榆要强,但他既然主动开了口,就必然是要打破桑榆粉饰出的太平的。
当季商说出他是如何从细节推测,了解到去年春茶库存因保存不当而发霉,今年春茶又出现滞销问题之后,桑榆沉默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季商,片刻后轻笑道:“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够敏锐,也够细心,在这方面比落落强多了。你要不是非要去创业,来公司帮我,我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桑榆的口吻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一句玩笑话,季商却是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桑榆一怔,又听他说:“我现在可以去公司帮你。”
桑榆失笑道:“道什么歉,你现在那公司做得有模有样,前两天酒会上,还有人夸你呢,你好好干,也算是给我长脸了。”
季商没接茬,而是说:“最近有个大厂有意向收购启明,我和公司的另外两个合伙人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卖掉公司。等卖掉公司之后,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回来帮你。”
“为什么突然要卖掉公司?”桑榆脸上的笑意在听到收购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她秀美的面容变得冷峻,一双眼紧盯着季商。
其实答案她已经猜到了,毕竟这个大厂去年就曾接触过季商想要收购,当时季商完全没有考虑。
“卖掉公司之后我能分到九千多万,应该足够填补春茗的亏——”
“砰”的一声巨响,“损”字的尾音淹没在桑榆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动静中。
桑榆沉声质问道:“这就是你想到的,不需要用联姻来解决的办法?”
季商:“是。”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许家?”桑榆盯着他冷笑道,“我桑榆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把弟弟的公司卖了来填坑?”
季商不说话,桑榆原本平缓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俨然是在强忍怒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商不卑不亢,理智又坚定,“启明能有今天,也是因为你在背后帮我,现在我帮你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