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去说服黎先生回家的,他说想要好好弥补这些年的亏欠,但是黎先生说什么都不肯认裴家,讲了一会儿就有点不愉快了。”
“……”
黎于安垂落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却无从反驳——
对方陈述的确实是真相,可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裴如章深深地看了黎于安一眼,再问,“然后呢?老爷子平日身子骨那么硬朗,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倒昏迷!”
“黎先生想要走,但爷爷不让,然后就出了事。”
裴焕简述,这话给了人很多遐想的空间。
军人出身的秦以舜最受不了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言论,他直视着裴焕反问,“你的意思是,老爷子之所以会摔倒昏迷,是因为黎先生推了他?”
“……”
裴焕看着黎于安欲言又止。
暗含情绪的目光像是在替对方隐藏着什么,更像是在无声的埋怨和控诉。
黎于安只觉得有口难言,一味复述,“我只是挣开了而已,没故意推他!”
裴焕垂眸,“是,是我为了及时阻拦,爷爷身子骨再硬朗,但力气终究是比不过我们年轻人的。”
“……”
裴意看着裴焕这精彩绝伦的表演,提醒,“监控。”
晏岑瞬间捕捉关键,立刻替有口难辩的黎于安说话,“也对,我记得YWY工作室各处都有监控,休息室应该也安装了?到时候调出监控一查便知。“
“而且,我看裴老爷子刚才的症状更像是心脏病发,不是磕伤导致了昏迷。”
“……”
裴焕对上晏岑镜片下的审视,垂落的眸光瞬间掠过一丝惊慌。
他明面上不动声色,脑海却在回忆刚才局面——
黎于安确实挣脱了裴老爷子,但力度算不上“推”,只是后者莫名其妙犯了病、僵着没能站稳。
原本站在后方的裴焕是可以及时搀扶的,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涌现出了一个来不及细想的邪恶念头。
裴焕小幅度地偏侧过了身子、假装来不及扶稳,任由裴老爷子摔在了茶几上、又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
裴焕被恶念裹挟,等待再反应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只能趁着晏岑等人赶来前,将一切都推到了黎于安的身上。
此时此刻,裴焕的脑海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涌现出了无数种想法——
监控?
他事前怎么没看见?
万一监控拍到了他后退的画面,那该怎么办?
不对,如果有监控作为证据,黎于安怎么还会担心成这样?
“……”
裴意盯住了裴焕在短短几秒内的细微变化,明白其中一定有鬼,“撒谎!”
休息室是有监控,但角度不一定拍得到那么多。
他之所以指明“监控”,就是想要诈一诈裴焕的反应,即便对方隐藏得再好,但对于未知证据的第一反应的恐惧还是存在的。
这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裴焕的身上。
裴焕呼吸一紧,高声辩解,“我没有!我能撒什么谎?”
秦以舜深不可测的视线从裴意脸上转移,看向了裴焕,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早看透后者的为人,“那你心虚什么?”
面对这声逼问,裴焕借题发挥,“大哥!我知道你偏爱小意,但你怎么能因为他不清不楚的一声控诉就怀疑我吧?”
“我一直将你们、将老爷子当成亲人,他出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和你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所以我就活该背锅?”
裴焕红着眼不甘控诉,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当成亲人?”
秦以舜听得出裴焕在偷换概念,完全不上当,“你小时候将裴意推下楼梯的时候,想过他是你亲人吗?”
“……”
裴焕闻言色变。
在场的三位长辈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注意力不由都集中在了裴焕的身上。
秦以舜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因为嫉妒而心生恶念,裴焕,你从小就被养成了薄情寡义的性子,不过就是会讨老爷子开心、表面做得好看!”
“老爷子出事对你是没什么好处,他要是自己犯病摔倒了,也确实怪不到你身上!”
“可你硬要把这一切都推到黎于安的身上?他又凭什么活该背锅?”
“……”
这番沉着冷静又给力的质问将裴焕问得哑口无言,他快速扫了一圈,将不安的视线对准了最不该多管闲事的安阳。
原本还听愣在原地的安阳第一次感受到了孩子的求助,心房一颤。
她想也不想就绕过了黎于安,激动走到裴焕的身边,“晏总不是说了吗?老人家大概率是心脏出了毛病,现在要紧的是裴老爷子的情况,你在这儿胡乱指责做什么?”
裴焕借机装乖,低声委屈,“我没有,真的。”
面对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边上的邓秀亚也下意识维护,“是啊,小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伤害老爷子的。”
两位母亲一左一右地站在裴焕的身边,维护的态度和当初在生日宴上如出一辙,
黎于安心底的那点微光彻底熄灭,带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嘲讽,“我刚才被他有意无意指着怀疑的时候,你们有信任过我、站出来替我说过一句话吗?”
“小安。”
“于安。”
安阳和邓秀亚异口同声,只是前者是心虚愧疚,后者是懊悔自责。
黎于安无视了她们眼中的多重情绪,语气平淡地像个局外人,“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推老爷子,更没动过伤害他的念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再说最后一次——
“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也不想为了一个虚名成为谁家的少爷!”
“裴总、裴夫人,你们精心给裴焕准备的生日宴,是我赔不起、也盼不起的,如果没有这层血缘,我在你们眼中依旧是个不值一文的无名小孩。”
“不是的,于安!”
邓秀亚慌里慌张地摆手,想要上前触碰却又怕惹了黎于安不开心,“那天是我的情绪偏激,说话不好听了,你别……”
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她就被黎于安眼中的冷淡拦了回来。
黎于安又看向了护在裴焕身前的安阳,心中最后一丝眷恋彻底消失,“你也是,如果没有这层血缘关系,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个一文不值的人。”
同样一句话,延伸出不同的意思。
黎于安回忆起这些年来安阳对他所做的点点滴滴,将一切都推回到源头。
“早在大二那年,你拿着我的竞赛策划书送给裴焕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选择抛弃我了。”
黎于安看得比谁都明白,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这么多年,安阳带给他的不再是温柔和爱意,而是永无止境的精神束缚和压迫。
“既然如此,那就把账彻底算清楚吧,我把黎明游戏还给你,让你继续有东西可以送给你的宝贝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