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看着年岁尚轻,嘴皮子倒挺利落。
赵璟这些年脾气温和了不少,不然按照从前那暴躁劲儿,这会儿早开骂了,他拢着鱼郦,耐下性子说:“你以后进来之前先往里头瞧瞧,若真是朕同皇后在一起,你就别进来了。”
“啊?”小黄门脸上很是迷茫:“皇后一天到晚都陪着官家,那奴就进不来了……”
鱼郦忍不住笑出了声,拽拽赵璟的衣袖,“好了,只是个孩子,留着让阿翁去教导吧。”
赵璟这才作罢,让小黄门回话。
萧太后总是有事,若哪个月她能安静到底不来烦赵璟,那倒是稀奇。
那场祸乱之后,赵璟把萧崇河和萧太后一起关进了别宫,他想过要萧崇河的命,可朝臣虎视眈眈盯着他预备拿不孝说事,他思来想去,得留着一样能拿捏他母亲的东西。
而这样东西就是萧崇河的命。
萧太后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侄儿丢命,故而投鼠忌器,不能再生乱子,赵璟需要她出来做戏时她也能好好地配合。
至于朱氏和萧婉婉母女,本来在靳言死后,赵璟想放她们一马,可她们总是自作聪明,妄想卷了萧氏遗财逃跑,她们身上干系万千,赵璟怎么可能放她们出去胡言,干脆关进典刑司劳作,一辈子不许出来。
这场外戚之乱持续近十年,总算彻底平息,只除了萧太后隔三差五给赵璟添些堵。
没有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
要不就是天气冷了,她的罗炭不够精细,烧起来有异味;要不就是宫人又怠慢她了,深夜她要喝水,唤了好几声才唤进人来。
小黄门一条一条地讲,赵璟听得头疼,扶额道:“让崔春良走一趟吧。”
这些琐事还得阿翁。
小黄门应喏,怯怯地告退。
“我的老母亲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都被关进别宫了,整日里还讲究派头,咱们都得跟她学,心大一点才能长命百岁。”
赵璟如今也了不得,还会拿他母亲开玩笑了。
鱼郦揶揄:“你该庆幸,大娘娘全副心思都在吃穿用度上,这样咱们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挑拣用物、挑剔宫人算什么,只要她不生事,鱼郦和赵璟都该烧香拜佛谢谢神仙保佑。
鱼郦不由得想,等到她和赵璟老了会不会像大娘娘,这么一桩一件地为难寻安。
旋即摇头,她是不会,赵璟要是敢,她就把他揍到不敢。
饱暖思□□,赵璟早就把刀剑荒废,而鱼郦却日日勤加练习,现如今两人谁更能打还真不好说。
鱼郦喜滋滋地偷笑。
赵璟警惕地看她,“你又要算计我?瞧瞧,眼睛里的精光贼亮贼亮的。”
鱼郦笑弯了腰,连忙摆手:“我可没有,官家不要多心。”
赵璟板着张脸去咯吱她,她愈发笑不可扼,连连求饶。
两人嬉笑打闹,不觉天黑,嵇其羽和文贤琛去而复返。
两人的诉求很简单,赵璟要带着鱼郦出去游山玩水可以,但是得把太子殿下留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官家,有储君也行,总得有个人坐镇他们心里才踏实。
赵璟当然不肯答应,那小崽子心心念念要去泰山找神仙,若是告诉他去不了,还不得跟他拼命。
可嵇其羽和文贤琛决心甚足,甚至在赵璟驳斥后脱下了官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告诉赵璟要不把太子留下坐镇,要不就砍了他们两个,反正这差事就这样。
赵璟拿他们两人无法,只有心虚地回紫宸殿。
鱼郦先一步回来,正和寻安一起收拾箱笼,寻安兴致勃勃地把他钟爱的志怪话本装进箱笼里,喜滋滋道:“父皇,我们什么时候走?”
赵璟轻咳了一声:“那个……寻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其实泰山没什么好玩的,是个顶无聊的去处,这种无聊的地方就让为父和你母亲去吧,你安安心心留在宫里,读书,跟着你嵇叔叔学理政。”
寻安瞪圆了眼睛,桃花眸里尽是清澈的无辜:“爹爹,你在说什么?”
鱼郦也赶上来询问,赵璟拉着她低声将原委道明,鱼郦低头沉默了良久,倏然道:“嵇其羽他们说得也没错,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局面复杂,怎能少了坐镇主事之人。”
“母亲……”寻安泪眼汪汪看她。
鱼郦道:“既是如此,那我们都别去了。”
她从前迫于无奈曾将寻安留在魏宫,自己独自前往蜀郡,自打了却蜀郡之事,完成了她的使命,后来又决心留在魏宫,她便暗自发誓再不会舍弃寻安。
孩童稚弱年幼就那么几年,一眨眼他就该长大了,至少要在这几年里好好保护他、爱惜他。
寻安低头沉默了良久,懂事地说:“安安不要紧的,父皇和母后去吧,等将来我长大了再去。”
鱼郦抚着他的头笑说:“你爹爹不是说了,那泰山没什么趣儿,既然没趣儿那还去了做什么,不如留在宫里,我们三个在一起才是好的。”
赵璟在一旁静静看着,明明妻贤子孝,可不知怎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不行,这事还得再动动脑子。
君臣僵持不下的时日里,月昙率领使团到了。
赵璟早就打探到,月昙此番来京早一步将她亡兄的孤女接到了身边,那小姑娘比寻安大了两岁,比照着金陵世家小姐教养长大,说一口流利汉话,长得也很标志。
赵璟心里琢磨着月昙不至于那么不要脸,谁知她还真够不要脸,当着众朝臣的面儿提出让她侄女和大魏太子结秦晋之好,人家倒也明理,不求正妃,但求个良娣,待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她就把侄女送过来。
赵璟原本想一口回绝,但气月昙这些算计人的小心思,转念想了想,笑说:“好呀,那些定下亲,等到了年岁再说。”
月昙不想他答应得痛快,喜笑颜开,正要谢恩,又听赵璟状若玩笑道:“却是不知,可汗给自家侄女备了多少嫁妆?此番远道而来结亲,总不能是空手来的吧。”
月昙瞠目结舌,还没说彩礼呢,怎么先惦记起嫁妆?
赵璟兀自道:“寻安乃朕爱子,更是大魏的储君,若是嫁妆少了忒说不过去。朕的儿子不懂事,朕替他要了,五千匹汗血宝马,一万把精钢宝刀,把嫁妆拿来,你的侄女也不用回去了,朕替你养到及笈。”
月昙听出来了,这皇帝无心联姻,倒是诚心拿人开涮。
想要她侄女做童养媳,还得再讹她一份嫁妆,算盘珠子都快让他打碎了。
她惹不起,更不好当众翻脸,只好打呵呵:“本就是玩笑话,孩子们都还小,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赵璟瞧着她笑,笑得月昙暗自磨牙,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
她千里迢迢来金陵,百般心思使下去也没从赵璟手里讨得几分便宜,不甘心就此离去,在临行前又提出想见一见鱼郦。
赵璟淡淡道:“皇后忙着准备冬祭,无暇见外客,可汗若实在惦念,不如就留在金陵,年岁日久,皇后总有时间召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