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他!”她要纠正错误,她要消除误会!
风乐天却拉住了她的袖子。
姬善回头,见他脸上没有了笑意,变得郁色浓浓。她的心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扬扬,老夫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风乐天轻轻地说道。
“你爹告诉我秋姜的事,也告诉我你和她的纠葛,听他描述完,我就知道了……”姬善转头看着秋姜道,“秋姜,是你。”
是你啊,姬家真正的大小姐。原来你成了秋姜,成了我。
“我不能破坏你的计划,风伯伯也不同意,不仅如此,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告诉他你的目的后,他问我,有什么药能撑一撑?撑着等到你动手,好助你一臂之力。”
秋姜眼睛一红,整个人也抖了起来。她一直奇怪为什么公爹会在当时就知道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原来是姬善告诉他的。见她的那两次,风乐天一边咳一边喝,她当时还觉得他真是个酒鬼。现在才知道,其实他本已戒酒
了,就为了活得久一点,能配合她行动。
“割下他脑袋的滋味很难受吧?但我告诉你,你是在帮他解脱。他为了等你,一直在服用奔月,而这种药有多难受,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你可以从内疚中,走出来了。”
秋姜猛地别过头去,不让人看到她的脸。
姬善看向风小雅道:“我答应他对你隐瞒此事。然后就离开了。这是第二次。”
风小雅也闭上了眼睛,一直笔挺的脊背终于弯了下去。
“不久之后,我听说秋姜被你送上陶鹤山庄,风伯伯也辞官退隐了。外人不晓,但我心知,风伯伯走了。过了一段时间,琅琊病逝。姬婴告诉我,我随时可以离开。于是,我第三次,回了玉京。”
风小雅睁开眼睛,缓缓道:“你依旧没有见我。”
“我本想上陶鹤山庄,可我爬不了山。我去了听风集,想着怎么见你。然后我就看见了你。你坐着滑竿出来,脸色灰败,脸颊深陷,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光。阿娘偶尔病发时,就是那种眼神;喝喝病发时,也是那种眼神……”姬善盯着风小雅,轻轻道,“你病了。”
那年的除夕,风乐天死在秋姜手上。秋姜失去记忆,被送上陶鹤山庄。
那年的风小雅只觉天地崩裂,再无光亮。
“你需要药,但不是我。我看着你上山,等你再下来时,眼神亮了一点。于是我知道,你暂时不会死的
。你的药,在呢。”
风小雅看向秋姜,秋姜依旧背对着众人面对着墙。千情万绪本在暗中涌动,如今,曝光在了众人面前,似乎看得更清些,又似乎离得更远了。
“这时姬婴派人告诉我,找到我爹了。我没再逗留,回璧了。”
云闪闪欢喜道:“你找到你爹了?”
“嗯,这些年,爹一直在到处找我,遇到一个儿子也被略的寡妇,两人结伴同行。慢慢地,有了感情,他们成亲了。朱龙带我过去时,我看见一座小院,爹抱着两岁大的男童满脸笑容地在院子里爬,给他当马骑。我想,我可以过去,融入他们;也可以离开,假装不曾来过。我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天,站得腿都麻了。这时他的妻子外出归来,发现了我,问我:‘姑娘,你是来找外子看病吗?’那一瞬间,我的脑袋先摇了摇,而我的腿跟着自行带我离开了。我回到马车上,对朱龙说走吧。朱龙问我为什么不认?”
“是啊,为什么啊?”云闪闪不解地问。
姬善忽然笑了,眨了眨眼睛道:“因为——我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女神医呀!”
她也有病。她的心病是父亲的贬低。她憋了一口气,而那口气,成了一种心药,促她奋发上进。
想要保持对医术的野心,就不能少了这口气。
她最终,没有跟爹相认。
“现在,你还有问题吗?”姬善望着风小雅道。
风小雅抿了抿唇角,最终摇
头。
姬善转头看向时鹿鹿道:“我却有问题,想要问你。”
时鹿鹿轻点了下头。
“你现在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了,也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了。你还觉得,我是要杀你吗?”
时鹿鹿一震。
姬善从秋姜身旁起身,缓缓走向他道:“你太小看我了。你也,太小看自己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伸出手,捧住了时鹿鹿的脖子,连同纱布里面的伤口一起轻轻地拢在手中。
“我此生,经历如此多的事如此多的人,无比艰辛地走到今日,怎么甘心用杀一个人,去换救一个人?”姬善眼中似有星光万点,照着他,照亮他,“我的目的,一直是——治好你!”
治好他,而不是抹杀其中的一个他。
这很难,但是,医术之路向来曲折。
这些年,她想治好很多很多人,有的成了,有的没成。她踩着那些没成之人的尸骨,一步步走到如今。时鹿鹿,也许也是脚下的一具尸骨,但在确定失败之前,永不放弃——这,就是她的道。
“伏周曾经问我一个问题——如何才能除掉巫。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姬善看向赫奕道。
赫奕脸上有种若有所思的默契表情,他道:“现在你有答案了?”
“对。”
姬善环视着木屋里的每一个人,他们虽然有几个人没有功名,但都是贵胄出身,都是天之骄子,只有她,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是真正的布衣。
也因此,
她看到的东西,跟他们全都不一样。
“我认同小鹿说的一句话——巫这个字,人在天地之间,通天达地,两处相连。也就是说,巫的诞生,是为了让人们活得更好,就像医一样。当人病了,替他看病;当人痛苦了,给予希望……但人类的痛苦太复杂了,伴随着仇恨、嫉妒和爱。慢慢地,巫就变了味,他们用诅咒、用毒来给一部分人希望的同时,剥夺了另一部分人的希望。再然后,恐惧取代了希望,咒怨压过了祝福……巫,变成了现在的巫。”
赫奕露出动容之色。不得不说,姬善说到了点子上。
“你可以除掉巫神,但你不能抹杀希望。这么多年,我所遇到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病,有的脆弱无依,有的命运多舛,有的偏执自闭,有的绝望疯狂……唯方人人有病!如何治病?给他们药!什么药?”
赫奕喃喃道:“希望。”
“没错。希望,才是药!能让人们经历了悲剧之后仍能选择温和、善良和坚强的,只有希望!”姬善盯着赫奕道,“陛下需谨记一点——除巫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宜国的子民从今往后只听你的,而是,要让他们更幸福。你只有比神更能让他们幸福,你才有可能战胜神——此为,真正的药。”
一时间,屋内静静,众人听了这番话,全都若有所思。
而天边露出一道薄光,晨曦来了。
一队银甲少女来到了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