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口气,扭头问离得最近的一名路人:“请问,什么样的人能接到喜帖?我也想向两位璧人当面贺个喜。”
“啪。”
姬善将一张喜帖拍在几案上。
四个婢女凑上前,围观右下角绘着鴜鷜图腾的喜帖。
“这是……鹤公的喜帖?”
“对。”
“大小姐,你怎么弄到的?”
“从胡家人手里买的。”
“买这个干吗?你要参加婚宴?”
姬善淡淡道:“不是我。”
“那是我?”吃吃不好意思地捂脸,左右为难道,“啊呀,我虽然很感动,但若真看见鹤公掀新娘子的盖头,肯定会嫉妒死的……”
“也不是你。”
吃吃诧异地问:“那是谁?”
姬善轻勾手指引吃吃上前,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吃吃大吃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
“去吧,三日后就是婚宴,务必在那之前赶回来。”
秋姜走出船舱,被热乎乎的海风一吹,顿觉有些不妙。
她所受的伤与寻常病症不同,最好在干燥寒冷的地方休养,天一热便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朱龙见她脸色难看,便道:“我去租辆车来。”
秋姜正要答应,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十一夫人!十一夫人……”
秋姜面色微变地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他们停泊在宜国最大的港口——槐序,这里也是唯方最大的商港,共有四条港内航道,货载船只井然有序地出入于此,装卸工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忙碌着,整个画面充满秩序之美。
——除了一辆车,一个人,格格不入地插在中间。那人站在车顶,穿一身耀眼的黄衣,冲她挥舞长长的黄丝带。
朱龙立刻飞掠过去,将她一把抓住,带回船上。
那人噘起嘴巴,很不高兴地说道:“我好心来迎,你们却如此无礼!”然后,看着秋姜又“啊”了一声,“真的有点像啊!”
“什么?”
“哦,没什么。”黄衣少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到秋姜面前,“奉主人之命,送此物给十一夫人。”
朱龙伸手要接,黄衣少女忙道:“不行不行,主人说了,必须十一夫人亲启!”
秋姜淡淡道:“我没兴趣看,朱龙,送她下船。”
“你怕有毒?没有毒的!我给你打开!”黄衣少女连忙撕去信封,把里面的喜帖展开给她看。
于是,秋姜就避无可避地看到了上面的字——
“风小雅”。
这三个字,跟另外两个字“江江”并列写在了一起。
“鹤呖华庭,琴瑟合鸣。幸有嘉宾,其秀其英。前姻再续,契阔重逢。冬至吉日,扫台相迎。”
她的呼吸停止了。
耳鼓间响起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日居月诸,沧海桑田,光阴一瞬间过去了许多年。
再然后,睫毛轻轻一颤。
呼吸,恢复了。
黄衣少女睁大眼睛盯着她的脸,发现此人竟然毫无变化,不由得很是失望,不甘道:“看见没?鹤公要成亲了!”
“哦。”
“你不惊讶?不着急?”
秋姜玩味地看着她,问:“你是谁家的小丫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夫君!他要娶那个茜色了!”
“第一,你叫我十一夫人,这是他第十二次成亲,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惊讶的?第二,他已不是我夫君,我收了休书,现一别两清,他爱娶谁娶谁,有什么好着急的?”
黄衣少女气馁道:“我连夜赶了一百多里路,腿都快跑断了,没想到你竟是这个反应……”
“所以,你究竟是谁家的丫头?为何要送喜帖给我?”
黄衣少女转了转眼珠,嘻嘻一笑道:“你猜。”
秋姜打量着她,悠悠道:“你是吃吃吗?”
黄衣少女大吃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秋姜取过几上一本小册,丢给她。吃吃接住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字,又给合上了,道:“哎呀,这么多字,你直说吧。”
秋姜轻笑了一声,道:“你无父无母,从小跟着姑姑杂耍卖艺。五年前,你姑姑途经图璧,感染风疾,恰逢姬善路过。但她没能救活你姑姑,你姑姑病逝。走走见你机警可怜,便收留你,一同侍奉姬善。”
吃吃一怔,连忙重新翻开小册,匆匆看了几眼,道:“原来你一直在调查我们啊?”
“毕竟事关‘姬忽’,怎会不多留意?”
吃吃瞪着她,忽道:“我们也知道你的事。”
秋姜淡淡道:“既知道,便该好好躲着、藏着,怎么还敢到我面前挑衅?”
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也很轻柔,却让吃吃觉得不寒而栗,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道:“不是挑衅,我们急着来告诉你,就是希望你快去阻止风小雅娶亲!”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喜欢他,他喜欢的也是你,怎么能……”
秋姜沉下脸道:“朱龙,把她丢下船!”
“我还没说完呀……”吃吃挣扎道,然而朱龙抓着她,就像老鹰抓着黄鹂一样轻松,一把扔了下去。
吃吃在空中几个翻身,堪堪落在了马车顶上,她还待要闹,朱龙沉声道:“速速离开,否则抓你回璧。”
吃吃一听,转身就跑,一溜烟消失不见。
朱龙道:“她留下了马车。要用吗?”
“有何不可?”
“怕动过手脚,会被追踪。”
“我们才刚靠岸,对方便赶来了,你觉得,我们的行踪保密得很好?”
朱龙一怔道:“姬善竟有如此能力?”
“姬善逃出璧国,为何不去燕也不去程,独独来宜?”
“莫非……她在宜也有所求?”
秋姜翻转着手中的喜帖,幽幽道:“看来姬善身上的秘密,比起我……只多不少。”
客栈二楼。
看看趴在窗边用叆叇遥望着车水马龙的胡府,啧啧道:“胡九仙失踪,胡家本在内讧,结果风小雅一来,都偃旗息鼓了。”
走走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鹤公背后可是燕王。大家想来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太为难胡大小姐。”
“那也得这门亲事成了才行。”看看勾起一个冷笑,道,“我有预感,吃吃回来之时,就是风小雅悔婚之际。”
走走情不自禁地看向内室——一门之隔的里间,姬善正在为时鹿鹿施针。
于是她靠近看看压低声音道:“大小姐真让吃吃把喜帖送去给姬大小姐了?”
看看点头。
“姬大小姐真的……是鹤公的十一夫人秋姜?”
看看再次点头。
走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道:“原来大小姐知道姬大小姐这些年的行踪……那她是在为姬大小姐着急?”
“说起这个……”看看突生好奇地问,“她们两个见过吗?”
四人中,只有走走是姬家的家生奴,从小就在姬府长大,也因此,只有她至今改不了口,依旧用“大小姐”一词称呼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