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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来宜(出书版)(67)

高症就是那会儿埋下的。

“当我以为自己非死即伤时,十姑娘飞出披帛接住了我。”姬善说到这里,笑了笑,“我知道,豆子和披帛其实都是她干的。”

时鹿鹿的眼眸里依旧没有光,但他静静地听着。

“我表面上十分感激,其实心里很生气,想着如何寻个机会报复回来。所以我天天去纠缠她。”她从小就是个心眼很多的小孩,知道察言观色,更知道要伪装自己。她一口一个“阿十”地叫着,做出一心想要跟她做朋友的模样,但内心的恶意奔腾不息。

“我很快察觉出阿十有秘密。他们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得了怪病需要静养才来到连洞观。当时我的医术已经很不错了,我觉得她根本没有病,我在观后的小池塘里找到了她吃的药的药渣,都只是些补气润肺的寻常草药。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抓住个大把柄,想到那个冰山美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兴奋不已。于是我潜藏在池塘里,等着她的婢女来倒药……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

时鹿鹿并不猜,他完全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姬善只好继续说下去:“黄昏时分,她亲自出来倒药,我用一根芦苇探出水面呼吸,结果那些药偏偏往我这儿倒,药汤顺着芦苇被我一下子吸进肚里,我一咳嗽,就灌了一肚子水。更糟糕的是,我的腿偏偏在那时抽筋,我不停地扑腾,而她,就在岸上看着

。我知道她早就发现了我,故意惩戒我,于是一狠心,索性不挣扎了,放任自己沉下去。我在赌,我赌她会救我。”

她素来是个野丫头,调皮捣蛋,又聪明过人,在孩童群里称王称霸没有敌手。

哪怕是遇见“那个人”,也只有她欺负对方的份。

结果遇到这个十姑娘,终于遇到了宿命的对手,一次次地栽跟斗。

小姬善醒过来,第一感觉是:好硬的床!

等她从硬邦邦的床上爬起来打量四下时,发现这里是十姑娘的房间,于是第二个感觉是:好素的房间!

完全看不出是姑娘的屋子,什么精巧好看的装饰都没有,甚至都不如她,她屋里头好歹还有个元氏插的一瓶野花。

然后她就看到了十姑娘,还是老地点,老姿势——坐在窗边发呆。房间里没有乐器书籍玩具,找不到任何可以凸显主人喜好的东西,还真是个无趣的人啊。

姬善转了转眼珠,走过去,故意跳到窗棂上坐着,硬生生把自己挤进十姑娘的视线里,道:“阿十,你又救了我一次呀。听说如果一个人被另一人救了三次,那么,他的性命就属于那个人。你什么时候救我第三次?”

十姑娘淡淡地瞥她一眼,别过头,看另一侧。

姬善便挪到窗棂的另一侧,不依不饶道:“你为什么不理我?方圆十里就咱们两个同龄人,你不想要朋友吗?”

十姑娘没回话。于是她把脸凑过去,

笑嘻嘻地盯着她道:“可我想跟你做朋友,想当你的好姐妹,跟你一起吃饭、睡觉、游戏,还互换裙子穿!”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姬善回头,看见十姑娘的一个小婢女提着食盒进来,傲然道:“我们小姐的裙子,都是找镇上最贵的巧女坊的张裁缝亲手做的。”

姬善挑眉道:“那又怎样?卖得贵就是好吗?我的衣服都是阿娘做的,慈母手中线,价值千万金。”

“你!”小婢女惊呆了,恼羞成怒道,“哪儿来的山村野丫头,竟妄想跟我家小姐做朋友?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一,我姓姬,曾祖官至一品,退而致仕,隐于乡野罢了,不是什么野丫头;二,做朋友,又不是结亲,不看般不般配,只看投不投缘;三,你家小姐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叫嚣什么?”

“你!你!你……”小婢女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她的小姐也不帮她,她自己都是个八九岁的丫头,一委屈,扭头哭着跑掉了。

姬善朝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拿起丢在地上的食盒,开始布菜道:“就让我们从一起吃饭开始吧,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红豆羹,我喜欢!冬葵菜,我喜欢!煎小鱼,我喜欢!太好了,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十姑娘倒没拒绝,真的坐到了饭桌旁跟她一起吃。

每道菜都很淡,几乎没什么滋味。姬善吃得很是满意,连连点头道:“咱俩

能吃到一块儿,友情就算站稳了脚跟。”

十姑娘面无表情,毫不回应,但姬善故意去夹她想夹的菜时,她都退让了,姬善索性把整盘菜倒入自己碗里,她也不生气,姬善如此耍了几次,觉得无趣,便也不再耍了。

自那后,她每天过去蹭饭,十姑娘也不拒绝。而且此后饭菜的量多了许多,显见是把她计算在内了。

吃饭达成后,姬善把魔爪伸向十姑娘的衣服,打开衣柜,一边看一边挑剔道:“你的衣服也不怎么多嘛!”可她穿得那么好看,以至于给人一种养尊处优的错觉。

然后,姬善看中了其中一件,道:“我喜欢这件!我能穿吗?”

那是一条月白儒裙,领口、袖角绣着几朵黄花郎,十分清雅脱俗。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她当即脱衣准备更换。

身后传来一声重响,回头一看,竟是十姑娘反应极大地关了窗户,背对着她,双肩似在微抖。

姬善没在意,继续脱,然而衣带勾住了耳环,疼得她惊呼起来:“糟了糟了!快帮帮我!啊呀!”

一开始十姑娘没有反应,可后来大概是见她实在自己挣脱不开,只好转身走过来。

姬善额头都冒出汗来,正在拼命拉扯耳朵,一双手伸过来,按住她的手。

那是一双很凉的手,没有同龄孩童应有的温度。

“你手这么凉呀?莫非是寒症?”

十姑娘没理她,但动作又细致又轻柔,一点也没弄

疼她。很快地,衣带和耳环分开了。姬善欢喜地转身道:“谢啦阿十!”说罢,张臂抱住了她。

她的外衣已脱掉了,只剩一个肚兜,尚未发育的身体毫无曲线,却令十姑娘骤然变了表情。

十姑娘推了她一把。姬善始料未及,被推出七尺,摔倒在地,光溜溜的脊背被冰冷的青石地面冻得一激灵。

姬善愣住了。十姑娘也愣住了。

姬善想了想,放声哇哇大哭,哭得委屈极了。

十姑娘只好走过来,伸手扶她。

她把她的手拍开,继续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姑娘呆滞了片刻后,拿起那件绣着黄花郎的衣服,帮她穿上,动作依然轻巧细致和温柔。

姬善泪眼蒙眬地瞪着她:“我见过很多冷冰冰的大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冷冰冰的小孩。你有秘密,对不对?”

十姑娘系带子的手停了一停,这让姬善确定:她说中了。

她停止了哭泣,腾地坐起身来,道:“其实,我也有秘密。要不,咱俩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