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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未晚(34)

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只是听别人讲,就觉得浑身发冷。

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现在?

裴春晓从未像此刻一样这么想出现在叶斯昭的面前,然后拥抱他。

她满腹心事地走在这陌生的街边,路过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冲着她吹口哨。

裴春晓没理,甚至没注意到那几个人看自己时不怀好意的目光,往常遇到这种人她都会回以鄙夷的白眼,然而今天她只想着叶斯昭,想着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她走出好远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停车的位置,意识到这点之后,只好赶紧回头去找自己的车。

裴春晓绕了两圈才找到车,上车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的呆。

这些日子以来和叶斯昭相处的日常在脑子里盘旋,当时自己并未注意过的那些来自对方的目光和细微的表情,似乎在这一刻,当她终于真正走进了叶斯昭的世界时,才真正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叶斯昭的那些谨慎、胆怯,那些想要拥抱却又不敢深拥的时刻,其实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做斗争吧。

他说过,他配不上裴春晓。

这句话如今再被记起,裴春晓只觉得内心的苦水如同涨潮的海浪,快要将她吞噬。

从前的叶斯昭被往事囚禁着,他只记得自己是如何杀死了一个人,如何被抛弃被嫌弃,却从未有人好好地告诉过他,他杀死的是一个本就该死的人渣,他像英雄一样保护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关于这些,裴春晓想,我务必要当着他的面亲口告诉他。

这样戴着镣铐成长起来的叶斯昭,怎么会配不上她呢?

他的勇敢、隐忍,都是她所不能及的。

裴春晓抬手,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眼泪。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叶斯昭对她的良苦用心——让她自己来看他的过去,总好过他口空白牙说给她听。

裴春晓发动了车子,直接前往公司。

路上,她打开车载广播,恰好主持人正在读一首诗,那首她很喜欢的,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叶斯昭把完全的自己打开来给她看,给她看自己的寂寞、自己的黑暗、自己的危险和失败。

他是一个浪漫的情人,从荆棘中走来,手里带着衰败的玫瑰。

裴春晓来到公司,此时正值午休时间。

她和同事们打了招呼,然后发现叶斯昭的办公室竟然没人。

“叶总今天没来吗?”裴春晓假意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办离职手续,实则是想见叶斯昭。

坐在她隔壁工位的同事说:“来了啊,这会儿出去吃饭了吧。”

裴春晓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可叶斯昭迟迟没有回来。

她等不及了,索性起身,出去找人。

叶斯昭如果人还在公司,找起来其实并不难,他为数不多的“藏身之地”,裴春晓全都知道。

她先是去了楼梯间,到现在裴春晓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偷偷跟着叶斯昭过来时,对方不小心弄掉了一颗袖扣。

那时候,她对叶斯昭还停留在“见色起意”的阶段,只觉得这个男人高大帅气仪表堂堂,偶尔“捉弄”他一下,他的反应也让她觉得新鲜有趣。

如果可以重来,裴春晓发誓自己不会再抱着那样游戏人间的心态接近叶斯昭,她要从一开始就认真待他,让他知道,不管过去如何,他都值得被爱。

楼梯间空空荡荡,叶斯昭不在这里。

裴春晓迟疑了一下,转身往楼上走。

在她准备跟公司签订劳动合同的那个晚上,她跟叶斯昭约在楼顶碰面,那晚她拉着对方的领带戏弄他,她靠得很近,他的紧张她至今记忆犹新。

裴春晓没有坐电梯,而是爬楼梯上去,一路往上走的时候,也想了很多。

她开始打腹稿,见了叶斯昭之后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是告白还是安慰?

裴春晓向来能说会道,却在此时犹豫不决,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内心。

原来语言也真的有变得苍白的一天。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楼顶,推门上去,刚迈出一步,阳光就晃了她的眼睛。

她定了定神,果然在这里看到了独自一人面向远处发呆的叶斯昭。

他站在楼顶的边缘,面前就是大楼物业为了防止意外筑起来的铁丝网。

叶斯昭静静地站着,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也不知在想什么。

裴春晓走到他身边时,叶斯昭才注意到她的到来,愣了一下,随即站直了身子。

那一刻,叶斯昭像是见到了老师的小学生,等着老师宣读本次的考试成绩。

裴春晓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可紧接着又想到他如此反应的原因,难以抑制的感到难过。

“不晒吗?”她问。

“还好。”

两人对视许久,在这样的对峙中,从来都是裴春晓先败下阵来,叶斯昭这个人,定力太强,她不开口,他似乎能这样看着她一辈子。

“为什么大中午一个人来这里?”

“在想要不要通过你的离职申请。”

裴春晓笑了:“喂,我那不是申请,是通知。”

她说:“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我离职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

“你知道?”

“以你的简历,来我这里是大材小用了。”叶斯昭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更何况,我们……”

“对啊,更何况以我们的关系,你总不能直接给我升职成老板娘吧?我会不好意思的。”

叶斯昭惊讶地看着她,他说:“我以为,你是来说分手的。”

第38章

连日来,叶斯昭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等待裴春晓回来找他的这几天,让他想起自己被警察带走,等待宣判的日子。

他总是告诉自己,不会更糟了,最糟糕的人生他已经迈过去。

然而一想到裴春晓或许从此就在自己的世界退场,他就觉得,这次的坎,没那么好迈。

他所有的情和欲都是被裴春晓勾起来的,十几岁时都未有过的悸动是因她而出现。这段感情,对于叶斯昭来说就是干涸已久的海岸意外迎来了势头猛烈的春潮,尝过被滋润的滋味,就再无法忍受枯竭的煎熬。

但他不会勉强。

裴春晓来是她的自由,走也是她的自由。

叶斯昭能做的,就是保持这份爱意,接受她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无能,但他必须尊重她的选择。

所以,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裴春晓终于来到他身边,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失风度,说一句:“我以为你是来说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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