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既然要谈儿子的婚事,那就不得不与其他人见面接触了。
姜凌对即将进门的“谢知秋”丝毫不担心,可是对谢知秋的母亲,就有些拿不准是什么样的人。
书香门第的媳妇,还教养了一个有名的才女女儿,该不会对武官意见很大,还对礼数要求很高吧?
姜凌来之前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谁知一见面,那谢知秋的母亲温温柔柔的,比她还不安。
温解语性情稍显内向,以前纵然觉察到大女儿与常人的不同之处,也绝无可能想到谢知秋有朝一日会嫁入武将家,还是萧家这样门第极高的武门大户。
温解语从未与这样的人家打过交道,想到自己今日要见将军夫人,已经快三天没睡好。
若是谢知秋嫁得门当户对,亦或是稍低一些,那也就罢了,只要有谢家在背后,总能帮到自己女儿。
可她未来的夫家,偏偏是萧家这样的门户,谢家很难插手不说,温解语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将军夫人的不快,让对方对她的女儿知秋也产生不好的印象。
如此一来,两边方一见面,都是小心翼翼的。
万幸,姜凌野兽的直觉在短短几句话后就发挥了作用,她说:“你对我不用这么小心,我又不会咬你。既然两个孩子成了婚,我们将来大概还要常常见面呢!”
温解语微愣,腼腆地低头道:“让将军夫人见笑了。”
姜凌摆摆手:“那是营里士兵叫的,让他们改口都不愿意改。你直接叫我姜凌吧,以前我还在雍州牧羊的时候,大家都是直接叫我名字的。”
温解语意外地问:“您以前还亲自牧过羊吗?”
姜凌一惊,自觉起了一个不好的话题,若是按照她之前和高门夫人交谈的经验,对方十有八.九要掩袖露出她怎么如此粗鄙的表情了。
姜凌正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却见温解语错愕完,眼中却微微浮现出几分羡慕。
她说:“真好,我从来没摸过真正的羊,它们长得又白又软,毛还很蓬松,摸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姜凌呆住。
温解语几乎没怎么离开过梁城,是真心在羡慕,只是羡慕完发现姜凌这般神态,又慌张起来:“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
姜凌回过神来。
她忙道:“羊摸起来是很舒服,只可惜将军府里环境不合适,不方便养羊,要不然真想再养一群。
“幸好府里有马厩,可以养马,有时骑马出去走一圈,也挺愉快的。”
温解语愈发惊讶:“您还会骑马吗?”
姜凌道:“当然会啊,雍州那边多是平原,骑马很方便,几乎人人都会骑马。你要是感兴趣,改天你来将军府,我挑一匹温顺的教你骑!”
姜凌说完,顿觉自己又嘴快了。
她来到梁城一阵子以后才发现,这里的人说出来的话未必和心里想的一样,搞不好只是在客套而已。
万一温解语只是随口附和她说说,那反而是她不懂人情世故。
姜凌头痛起来,觉得和梁城人说话真麻烦,若果真如此,又不知该怎么圆场。
然而,正当她担心时,下一刻,只见温解语吃惊而期待地望过来,问她:“真的……可以吗?”
姜凌:“!”
*
一下午过去,萧斩石感觉绷得脸都僵了。
不过,姜凌回来时倒相当精神,兴高采烈地对他道:“斩石!我这次,可能终于可以交到朋友了!”
第六十四章
四月佳期, 萧家郎与谢家女的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由于“萧寻初”这个身份中状元之后,很可能会被外派,到时再要办不易, 故而这婚期来得分外迅速。
这日, 谢小姐闺房之中。
为了不误吉时,萧寻初清早就要被梳妆打扮。
他这双手素来灵巧, 在临月山时, 便是米粒大小的复杂零件也能一厘不差地雕刻出来, 可是要说描眉敷粉这等施妆之活,他自小没有研究过,在山上连自己都是披头散发, 却是半点不会了。
这半年来为了扮演好谢小姐, 他多少跟知满学了一点,但要应付婚礼这等大场面,俨然是不够用的。
万幸, 谢小姐本人似亦不大精于此道,他这样半通不通也不打眼。
这种盛大时刻,谢家人本来也没指望他。
这日, 是温解语亲自为“谢知秋”梳妆。
今日新娘装扮用的,是萧家前几日就送来的“冠帔花粉”,而谢家亦回以“公裳花幞头”, 想必届时会穿在谢知秋本人身上。
母亲的手极为温柔,简直如温风拂过发间, 显然是害怕弄疼女儿。
温解语起先还是笑的, 一边挽发, 一边说些百年好合之类的吉利话,后来说着说着, 眼眶便红起来,但她还逼着自己强颜欢笑,自嘲地轻笑道:“真是的,大好的日子,怎么眼里还进沙子了?”
萧寻初如坐针毡。
他并非谢知秋本人,自不算温解语的“亲生女儿”,这数月来,为了避免谢知秋的父母起疑,也尽量少与他们接触。
幸亏谢知秋往日少言寡语,只要不说话不笑,大抵不会出错。饶是谢家父母偶尔都说过“女儿最近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之类的话,但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常年待在闺中的女儿,毫无征兆就换了个人。
萧寻初对“嫁进萧府”,没有半点抵触,毕竟这对他来说,不是“出嫁”,而是终于要回家了。
只是,于谢家父母而言,在谢知秋的大喜之日,他们却要送养育十八年的大女儿离家。哪怕先前多般催促,等这一日终归来临,还是忍不住要伤心。
母亲温解语自不必说,就算是谢望麟老爷,表面上维持着一派喜气之态,可一个人进了书房,亦是伤感叹气。
萧寻初过往都是男子,只知成婚素来喜庆,从未想过女子出嫁离家,竟会是难过的事。
想想也是,他和谢知秋好歹认识,对今后大致有底,若真是盲婚哑嫁的深闺女子,小小十来岁的年纪,一夕之间就要离开从小生活到大的家,嫁与一个从不认识的男人为妻,难道不是恐怖之事?
再看谢家父母伤忧之状,萧寻初面对这种场面,便手足无措,纵然想替谢知秋安慰她的母亲,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须臾,温解语为“女儿”挽好长发、戴好发冠,望着镜中恍惚片刻。然后,她忽又低下/身来,握住萧寻初的手,问他:“秋儿,此番与萧家结亲,你当真没有任何不情愿?”
这个问题,自打正式定亲以来,温解语已经问过数次。
萧寻初一怔,回答:“没有,母亲放心。”
“当真没有?你莫要逞强。”
“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