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狐疑道。
“你说是你写的信,但这纸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那男子道:“大人有所不知,为了防止我和春月的事被鸨母发现,我是专门用祖传的墨水写的,要特殊方式才能显字。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将信给我,我给大人展示一下。”
“哦?”
赵泽想了想,将信交给张聪,示意他拿过去给男子。
男子接过信,在手中转了转,忽然,他掌心一翻,等手中的信再转过来时,就有了墨迹。
信上,赫然是一首情诗。
他说:“大人请看。”
然而,他话音未落,抬起的手腕忽然被张聪一把握住!
接着,不等男子反应,张聪将手探入男子袖中,使劲摸了摸,还真翻出一封空白信纸来。
张聪大喊:“萧大人,您所料不错,还真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试图偷换信纸!我们应立即采集此人的脚印,看是否与先前行窃大理寺的贼人相符!”
那男子脸色大变。
说时迟那时快,他竟是个练家子,当场就要去抢张聪手上的信纸,并与之缠斗起来!
在场之人都没料到会出这等变故,大理寺卿惊得跳起,立即就要去扶齐慕先,道:“同平章事大人快走,这里面竟有暴徒!”
谁知他正离开桌案之时,那两人已经打到了堂前,大理寺卿下意识地往后躲,却撞到了赵泽,赵泽伸手挡了他一下,大理寺卿正在紧张之中,竟反手还击,而他这抬手一掀,竟一把打掉了赵泽头上的帷帽——
恰在此时,张聪制服了男子,而那男子则从张聪手中撕走了三分之二的信纸。
张聪一手施力,试图将男子按在地上。
男子见事不好,一把将信纸塞入口中,下一瞬,他就被张聪死死摁在地上!
“大人!他吞了证物!”
张聪抬手去掰那人的下颔,又道:“已经咽下去了!”
然而,满堂鸦雀无声。
张聪回头,才发现赵泽头上的帷帽掉了。
齐慕先、大理寺卿和齐宣正这几个认得出赵泽脸的,早已跪下,其余差吏和所谓的证人见此情形,大抵也猜到这人的身份,齐刷刷跪了一片。
空气凝肃。
这时,一人施施然从后堂走出来,捡起赵泽落在地上的乌纱帽,拍了拍灰,戴在自己头上。
谢知秋对赵泽行官礼,但还不等俯身,就被赵泽扶起。
在赵泽的授意下,谢知秋对张聪道:“吞了就吞了,没什么大事。”
言罢,她又对在场官员道:“真是对不住各位大人,其实今日是圣上爱民如子,亲自出来考察民情,专门不辞辛劳地专门来审这桩轰动梁城的奇案。没想到凑巧诸位大人也都这么感兴趣,还特意过来监审,一不小心也被牵扯了进来。
“幸好诸位大人一向为朝廷鞠躬尽瘁、表里如一,人前人后表现都没有差别,这才能让皇上充分一睹大家的风采。
“特别是大理寺卿大人今日的表现,晚辈在后堂看着都不由为大人拍手叫好,像这样的官威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晚辈实在佩服。”
在场一众人中,齐慕先表情还没什么变化,但大理寺卿早已满头是汗、面无血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由于其他人都被这个变故惊住, 一时无人敢动,唯有谢知秋在向赵泽简单请示后,就泰然自若地开始主持全局。
她先扶皇上在主位上坐下, 之前躲在后堂的有福连忙跑出来为赵泽整理衣冠。
然后, 谢知秋一指那吞下证据的男子,道:“此人在公堂之上混淆视听, 试图作伪, 还有意偷换证据、袭击圣上, 将他押下去,严加审问,势必要问出他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是!”
张聪大声应道, 抬手去逼那男子走路。
那男子被压住后, 表情纹丝不动。
此时听到谢知秋的话,他也没太大反应,一双眸子晦暗低沉, 与先前装作春月情郎时的能说会道已经完全不同。
不过,他也没有普通人那样的慌乱。
哪怕被当场擒获,他看上去仍如死水一般安静。
当经过谢知秋时, 谢知秋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始终低着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像不打算对任何事做出反应那样。
谢知秋一顿。
但她很快回过神。
安排好那男子,谢知秋又走向桃枝。
桃枝先前一直被绑着, 还被封住了嘴, 只能无力在旁边拼命挣扎, 双目已然含泪。
她是被大理寺卿下令限制行动的,自然没有人敢理她。
而此时, 谢知秋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地走过去,在她身边跪下,亲自为桃枝松开绑缚她的绳子,又取下她口中的白布。
有赵泽坐镇,满堂默不作声,默许了谢知秋的行动。
赵泽先前头上戴着帷帽没看清,这会儿视野清晰了,往那方向一瞥,倒不由被桃枝的容貌吸引,多看了两眼——
桃枝的妆发都被先前差役的蛮横行为弄乱了,几缕乌发搭在脸侧。
她是个圆脸,肌肤饱满白皙,此女明显性情胆怯,大约被反复发生的变故吓得有些懵,眼眶发红,但她眼泪竟硬是含在框中打转,始终没有掉下来。
能被上等乐坊挑中精心培养的姑娘,容颜气质都有过人之处,她这般表情,在赵泽看来,可谓梨花带雨。
明明是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在这案子中却对自己的好友表现得异常忠实坚韧,在这么多朝廷重臣的施压下都没有心生畏惧,甚至连见了他这个皇帝,都没有完全被吓倒,倒与常人不同。
此时,桃枝口中的布一被取出,她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直直望向谢知秋,迫不及待地道:“萧大人,春月不可能做他们说的那些事的!
“按照乐坊的规定,我们每回陪客回来都会被搜身,鸨母怕客人私下给我们打赏,所以不会让我们有机会攒私房钱。我们只要身上藏了东西都会被拿走,春月就算想要赎身、想要给妹妹治病,也不会选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跟客人要钱的!
“再者,春月在那晚之前,根本没有见过这位齐公子,怎么能送信邀请他来乐坊?春月以割腕要挟,也是无稽之谈,乐坊怕乐女自杀,房中只要是稍微尖锐的东西都会被收走……”
桃枝之前没机会说话,好不容易松开了口,将憋了一口大气没说的话一下子全吐出来了。
谢知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谢知秋回头道:“诸位大人,我看证人说的有道理。现在也证明了这些男子中至少有一人说的是假话,是另怀目的。那么关于乐女春月的品行,还应该再做考虑才是。”
大理寺卿回过神。
大理寺卿此刻满头是汗,已经没了之前有恃无恐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