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其人恐怕多少是贪心的,只是在乎风评或者所图更大,才不轻易表现出来。”
“这样的人,有必要可以用利收买,但不可与其交心,以免后患。”
“先前被你提拔成大理寺卿的那个祝维平,我对他印象不错。”
“他早年落魄过,被当时的上官穿小鞋。”
“后来那位上官别的罪行东窗事发,被关入大理寺候审,正好由祝维平负责审理。”
“当时我看了送来的审议文书,不偏不倚,十分公正,没有丝毫出于私怨落井下石的迹象。”
“可见此人虽然平日里爱和稀泥,但根子是正的。这种人我倒是喜欢,本性正直又足够圆滑,放在哪里都合适。”
“吏部的李尚书和那个刘求荣有姻亲关系。”
“他原本十分信任刘求荣,认为刘求荣只是性情懦弱,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自从刘求荣卖人肝的事情被揭发出来,李尚书看上去惶惶不可终日。”
“此人为人十分小心谨慎,这回说不定会为避免牵连而辞官。”
“吏部尚书是个肥差,不知道等空出来以后,谁又能顶上去……”
谢知秋耳聪目明,且称得上观察力敏锐,其实她对朝中也有观察,但她在官场的时间毕竟不长,有很多往事都不知道。
而太后的经验,无疑可以让她补上这一课。
谢知秋在太后面前十分恭谦,只要太后愿意说点什么,她就默默记下。
尽管如今以她的处境,还不清楚这些讯息将来是否能用于做些什么,但有所积累总归没有坏处。
而这日,太后与谢知秋下棋。
太后在谢知秋落子后,低着头思索。
太后棋艺不算差,但她毕竟年纪大了,思考起来很慢,棋风又谨慎,有时候走一步要想一个时辰,一局棋下一天也下不完。
和这种人下棋定然磨人,幸好谢知秋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也能耐心等着。
忽然,太后没有落子,倒是问她:“最近,史守成当上同平章事以后,好像经常出入垂拱殿。你可知他在忙什么?你的官职已经定了,他总不会还在找你麻烦吧?”
谢知秋本在思索棋局,太后不落子期间,她暗自算了数种太后可能的下法,顺便构思了每种下法后面二十步的应对之策。
听到太后提及史守成,她不由一顿。
谢知秋回答:“史大人的矛头已经与我无关,他最近在做的事,大概主要还是攻击齐慕先。”
“齐慕先?”
连太后都对这个答案有点意外。
“齐慕先不是早死了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谢知秋颔首。
“齐慕先是死了, 但史大人似乎觉得他这样死得太过轻松,还想更进一步。”
齐慕先伏法后,齐派被尽数清扫。
原本与他针锋相对的谢知秋由于身份暴露, 不升反降, 成了国子监祭酒。
如今的朝堂,放眼一望, 居然凭空少了近一半人, 其中更没有声望能力足以主事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 史守成矮子里拔高个儿,作为反齐慕先一派人中资历最老的高官,如愿被推上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
史守成近日, 可谓春风得意。
他任同平章事以后, 开始更加大张旗鼓地批判齐慕先过往的各种思想著作,连齐慕先闲来无事随手写的小文章,都会被他逐字逐句地拉出来辱骂。
若是有人持有齐慕先以前的著作被人发现, 那不但会被扣上支持齐党伪学的帽子,还极有可能影响考评和仕途,严重者会直接被贬谪, 不再复用。
受史守成的影响,朝中其他官员都生怕自己与齐慕先沾上,会被定性为想法偏离正轨、影响仕途, 于是拼命撇清自己干系,同时疯狂地批评与自己不合的人是齐党伪学。
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坚决维护“正学”的正直之人, 他们必须一个更甚一个地激烈表现。
于是, 抨击齐慕先、焚烧齐派著作的风潮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 反而愈演愈烈。
如今已经进展到,以史守成为代表的不少人, 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将齐慕先为相期间支持推行的政策一律推翻!
这其中最匪夷所思的要数史守成对科举改革的态度。
齐慕先当年主持科举改革,将科举从重诗文,改为重经赋策论,评卷标准也由重辞藻文采,改为看重考生是否有务实的为官思考能力。
这一项改革,是齐慕先与礼部官员一同推动的。
单就这件事,史守成当年其实也十分支持。
谢知秋当年参加的就是改革后的第一次春闱,若论起来她大概也受了益。
然而,几年过去,史守成现在居然话锋一转,声称他当年完全不支持科举改革,纵然他也认为诗文考题过于悬浮、弊病很大,但齐慕先这种一声不吭就将诗文从考题里大幅删去的改法并不符合他的设想。
史守成称,齐慕先的改革过□□猛激进,导致无数学子数十年寒窗的成果付之东流,十分死板残酷。所以,他主张下一回春闱,再将诗文的考题加回去,此后三年一次逐渐减少,让大家慢慢适应。
不过史守成这番话,的确也说到了许多在科举改革后不适应的老考生心里。
他们一辈子都练着诗词辞藻,将这部分考题一口气砍掉,无疑是断绝了他们的为官之路。此前他们中绝望的人不少,甚至有人因此郁郁而终。
如今史守成说要将诗词加回去,无疑是又给了他们一道希望之火,这些声音也同样开始支持史守成。
总而言之,看史守成的架势,不但是人死了还要将他拖出来反复鞭尸,更要将齐慕先定性成一无是处的千古罪人,人人闻之都要吐一口唾沫。
太后听着谢知秋大致说了这些朝中现状,默然不语。
她好像终于想到棋路,抬手落下一子。
谢知秋看着她落子的位置一愣。
这时,太后问:“对史守成的做法,谢大人怎么看?”
谢知秋想了想,回答:“我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态。”
齐慕先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稳稳地在同平章事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几十年,中间无人能撼动,民间还有不少人对齐慕先十分崇敬。
而史守成从不假公济私,为人比齐慕先刚正多了,却在当上礼部尚书以后,多年不得晋升,眼看着齐慕先风调雨顺,他想来极为憋屈,而且这一憋,就是十几年。
谢知秋道:“史守成多年与齐慕先不睦,此前齐党势大,齐慕先在民间的口碑也极佳,他反对齐慕先,要顶受很大的压力,甚至被其他人当作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