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萧寻初的说法,他们曾博览群书,将平时用得到的技术整理起来,编撰成体系。
若是以此为基础,将其普及到大范围的教育中,必定能让更多人掌握实用性的知识,这就不单是培养官员了,群体性的劳动能力,想必也能得到很大提升。
谢知秋有点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不过她很肯定,从长远来看,这一定会带来极大的益处。
谢知秋一开始向萧寻初讨教此术,除了她本人的好奇心以外,更多的其实还是出于寻找破局方法的目的。
不过现在,她自己竟也和萧寻初一样期待起来,期待有朝一日,墨家之学亦能成为显世之学,思想之花开遍方国,启民智、利民生。
而谢知秋的想法飘远之时,知满其实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
谢知秋少言,但知满毕竟是亲生妹妹,只看她的眼神变化,就能觉察到她的情绪。
知满发觉姐姐对墨家学说很有好感,当即高兴起来:“姐,你也觉得墨家术很有意思,对不对?”
说着,她一拍胸脯,道:“姐姐,你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好了。我肯定比师父教得细心。”
谢知秋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知满注意到了谢知秋桌上的一些墨家术用的小工具。
“说起来。”
知满拿起其中一件,捏在手里看了看。
“师父他和以前比的话,好像没那么穷了嘛。给姐姐你用的小刻刀,居然都有革制护手了。”
萧寻初他们那一套墨家术用的工具都很罕见,大概是自己师门里一代一代发展下来的,平时都是自己制作,谢知秋还没到这个阶段,萧寻初主动给她做了一些先练手用。
谢知秋先前还没觉得有异,听知满一说,她才一顿,也拿起一件小工具看了看。
说实话,她和知满也有同样的感觉。
还记得两人刚重逢的时候,萧寻初真是两袖清风,谢知秋找遍他一整个破草庐里都找到没几文钱,还要靠五谷时不时上山接济。
但最近,倒没怎么见他为钱忧心。
知满奇怪道:“是因为师父回将军府了?他爹娘会给他钱花吗?”
谢知秋猜测这和萧寻初回了将军府肯定有一定关系,不过她想了想,又道:“最近好像也有一些人找他做东西,都是王公贵族之类的,也不在明面上,都是私下里。毕竟他做的天鹤船还在皇宫,隔几日就会飘上天。”
正所谓上行下效,皇帝喜欢的东西,总有人会想跟上风潮。
萧寻初是将军之子,没人敢直接找他代行工匠之事,怕被认为是折辱萧将军,更何况萧斩石身份敏感,但萧寻初的师兄叶青却很好找。
这种暗中找人的单子太多,叶青一个人完不成,最后还是会传到萧寻初耳朵里。
萧寻初也清楚他人的顾虑,索性自己编了个身份,与叶青一道合作,就凭这些技术,从不缺钱的皇亲国戚那里赚了不少。
其实以前,他们师兄弟还没名气时,这种机会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萧寻初这帮人实际有点清高,有时候来找他们的人名声不好,这帮师兄弟就不愿意为之效力,而即使偶尔能有收入来源,他们也很快会将钱都用到墨家术的推行研究里去,最后又是一贫如洗。
而最近,谢知秋能明显感到,萧寻初的作风有所变化。
大概是隐藏了身份,所以他没怎么挑客人,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刑具或者用处可疑的武器,普通玩意基本皱皱眉头也就动手了。
而且手头有了余钱,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全用在墨家术上,反而存了一部分起来。
谢知秋觉察以后问了几句。
当时萧寻初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只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我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日子凑合凑合就行。但现在……有时候会想想以后怎么办。
“其实现在的情况……我要是说养你,那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我如果继续过那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你大概也不会说什么,但天有不测风云,我要是变得可靠一点,你适当也能依靠我的话,总会比现在更好吧?”
谢知秋没将她知道的情况全说,只大致向知满解释了几句。
不过知满已然十分震惊:“师父他怎么跟筑巢求偶的鸟一样,忽然就变靠谱了,好吓人啊!”
她站起来猛晃姐姐肩膀:“姐!你可一定要保持以前的样子啊!官场很危险的,姐你最大的优势就是聪明了,要是跟师父一样神魂颠倒变得不像一个人,别人会坑你的!”
谢知秋本来对妹妹说这些还有难为情,因此显得矜持,不过这会儿彻底被晃清醒了。
她面无表情地两指一并……
啪!
“啊!”
*
辛国。
上京。
空阔的宫殿中,一膀大腰圆的髡发男子大步跨入门中,抱拳道:“皇太后。”
此时已近暮色,殿内昏暗,殿中女子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是汉族女子,但身上是保持辛族民族风貌的紫金百凤衫。
辛国与方国多年恩怨来往,互相比邻,辛国国内的文化融合实际十分厉害,朝中也大量使用汉臣,因此汉族的礼仪、服装都十分常见,但是已经加入辛国皇族的太后、皇后以及后妃等,另有一套制度,哪怕辛国朝廷的礼节、官制皆已汉化,她们平日仍要以辛族的皇族服饰为主。
殿内昏暗,男子眯起眼,有些谨慎地打量座上女子,可碍于光线,却难以看清对方的神态,只是感觉到某种肃然气氛。
男子于是问道:“皇太后召见本王,不知是有何事?”
女子问他:“我听闻恒王前些日子去南方打猎?”
“不错,本王身为皇族宗室,带人出门去打个猎,难道还要先经过皇太后许可吗?”
“真是打猎当然无妨,但我怎么听说,有一群马贼越过国境,进入方国抢掠了大量财务,这批人非但身上的装备看起来很像是辛国皇族宗室的麾下之人,还与方国的士兵正面起了冲突!”
男子闻言,冷笑了一声。
“皇太后怀疑本王,有什么证据吗?”
他道。
“再说,就算是本王又如何!原先方国宰相是齐慕先,齐慕先与我们素来关系紧密,无论方国皇室实际怎么想,任用主和派的宰相,至少是亮明了态度!”
“但你看现在,那方国的新帝先是亲近萧斩石的儿子萧寻初,最近又任命一贯反对齐慕先的史守成为宰相!明显是在冷落主和派,反而青睐主战派!”
“依本王看,那新帝绝对是野心甚大,有北上之心!我等绝不可坐以待毙,现在就该早作准备,试探试探方朝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