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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207)+番外

府中盐商大多与柳贺打过交道,也在柳贺手上吃过亏,就因为柳贺在任,他们每年都要交出大手笔的商税,给了这么多银子,换成别的官员,恐怕早就对他们客气亲密,可柳贺待他们却仍是一般。

这位知府老爷着实很不好对付。

“此前商税事我等倒是可以退让,也算是给他柳三元一个面子,可盐事却是我等的命根子,难道就任由他柳三元肆意妄为不成?”一位盐商道,“彭通判,便请您再关照一二,日后到了京城,我等定会在张阁老面前替彭通判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彭通判大大咧咧道,“诸位莫要忘了就成。”

盐商们表面捧着彭通判,见他如此,心中却不由摇了摇头,这彭通判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柳三元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不过彭通判眼下对他们还有作用,他们倒不介意捧着此人,也算是在府衙中多一条线。

柳贺任府官后便将扬州府衙管得如铁桶一般,盐商的势力想插也插不进,好不容易来了彭通判这么个愿意为他们效力的,他们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盐商们观察,柳贺似乎真的是在查灶户们贩卖私盐之事,想及此处,他们心中倒也没有那么慌张了。

不管怎么说,灶户们贩盐是在明面上的,一查便知,可他们盐商私底下贩盐却很隐秘,毕竟想逃过官府侦察并非那么容易,必须得有官面上的人助力才行。

他们担忧的还是柳贺的性格。

柳贺这人看似无害,可观他行事,却是谋定而后动的性子,此前他在府衙审案时府中士绅已有所察觉。

比如那江西桥案,江西桥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生员,可为了将这人的案子做实,柳贺与兴化李家提前打好了招呼,李家公子竟亲自来公堂作证,除此之外,柳贺更是请动了提学御史傅孟春,可以说是一丝机会也不给江西桥。

之后商税之事也是如此,这人

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却将扬州府众士绅犯过的错全部挖出。

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奸诈小人。

因柳贺在扬州府中任主官,扬州士绅们对状元郎应当光风霁月的印象全部破灭了,家中办席听戏时,他们也不爱听状元戏了。

戏本子里都是假状元,真状元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

因而柳贺才露出查贩卖私盐的苗头,扬州府中的士绅们都紧张了起来。

柳贺究竟会查到哪一步?他还能怎么折腾?

事实上,柳贺倒真没有府中士绅以为的那般一门心思盯在盐事上,他在给张居正的信里提到了这件事,具体办还是不办,张居正可以先给他一个章程,若真要办,靠柳贺一人之力单打独斗也不行,他必须要有个助手。

贩卖私盐损害的是朝廷的盐税,若张居正让柳贺动手,柳贺动手倒也无妨,此前商税一事也给了柳贺一个提醒——他觉得自己是在弥补朝廷的税收损失,可税收上来之后,给事中御史的弹劾折子就未停过,这反倒显得柳贺有些多此一举了。

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大概就是如此。

盐事也是,若真要动手查,盐税定能多收上来一些,可这于柳贺本人又有何益处呢?

盐税他分不上多少,花用还是归朝廷,可得罪了大盐商及他们的后台,柳贺日后在官场上恐怕会寸步难行。

大明朝为何海瑞这样的官员极少?便是官至首辅者,又有几人没有私心?

所谓直臣、孤臣固然可贵,可直臣、孤臣是注定登不了顶的,尤其在阁部重臣皆由廷推、会推的情况下,非廷推的阁臣立身不正,即便入了阁,也会受到攻讦,可经廷推、会推者,谁人在京中不是朋党众多?

如海瑞这般的官员,会有官员在廷推中推他么?

第156章 王焕上门

“爹爹!”

柳贺带着满腹疲惫回家,刚到院门前,就有一扎着小辫、面上粉扑扑的小姑娘冲出来,冲到他怀里的模样真如小炮弹一般。

柳贺在扬州待久了,妙妙也是一日比一日大,她性子格外活泼好动,柳贺本以为这点随了杨尧,谁知纪娘子说,妙妙这副模样,与柳贺小时候像了十成十。

好吧,是他的锅。

“爹爹,陪我玩毽球。”

“好好好,待爹爹换了衣裳过来。”

妙妙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会柳贺,柳贺换上常服,与自家闺女在院子里踢起了毽子。

当官五六年,柳贺身材虽未朝横向发展,但体重绝对是加了不少斤的,平日他又疏于锻炼,年轻时还常常绕着院子跑,到了现在,他伙食质量倒是大幅提升,锻炼却没能跟上。

柳贺觉得,好在他如今在扬州任了府官,平日常在各州、县奔走,若是还在京中,他恐怕还要胖上许多。

柳贺与自家闺女踢键子时,滚团也在一边急着追毽子跑,纪娘子于是也给它丢了一个毽子,可它却不爱玩纪娘子扔的那个毽子,光追着柳贺与妙妙踢的那个。

“娘子也来陪妙妙踢一踢。”

柳贺将毽子丢给了杨尧。

时下女子都裹小脚,杨乡绅夫妇不忍女儿受苦,便未给杨尧缠足。

杨尧接过毽子,与妙妙一道嬉戏了好一阵。

妙妙是在京中出生的,按年纪来说也该缠足了,可柳家没有一人谈这件事,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柳贺未亲眼见过女子缠足时的姿态,杨尧却是见过的,她自己都未吃过这样苦,又如何肯让妙妙吃?

纪娘子也不会觉得柳贺夫妇宠女儿,她宠妙妙比之当年宠柳贺也不逊色。

妙妙玩得累了,便和纪娘子一道玩起了纸风车,柳贺则和杨尧提起了家中事,三叔前些时日从镇江过来,说孙夫子的身体如今愈发虚弱,恐怕撑不过年底了。

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柳贺听了还是不忍。

“夫子也不愿见你这般。”杨尧道,“相公不必难过。”

偏偏柳贺眼下任外官,扬州府中事又多,他一时脱不开身。

“等休沐日时,我们天黑便出发,去看夫子也来得及。”

柳贺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他在翰林院中时是五日休沐一次,可身为外官却没有这样的待遇,即便有休沐日,府衙与巡抚衙门那边往往有事要处理,还有巡按、巡盐、提学各道御史来府中查探。

大明朝设了十三道御史,南直隶为两直之一,因而没有御史,巡察诸事,扬州府归凤阳巡抚,山东道监察御史、河南道监察御史也可就扬州府事出声一二,因扬州府靠近山东、河南二道,虽不接壤,但朝廷规定,南直隶各府监管由临近布政司的监察御史分摊。

柳贺大多数时间都在扬州府,若涉河漕事,则要常去淮安府、徐州府,涉文教事,则要前往应天府,此前和吴桂芳一道治河,他连济宁府也去过。

作为一府主官,若是被查出不在任上,御史必定要参柳贺一本的。

上回柳贺见孙夫子时,夫子身子已很不好,柳贺请了人照顾夫子和师娘,又请三叔、纪伯父他们这些离得近的帮忙探望,可对孙夫子的身体,柳贺心里也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