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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58)+番外

“不会不会,你现在可是先生的心头宝。”汤运凤摇了摇头,“你府试那两篇文章,我背都背腻了。”

柳贺将院门打开:“外面热,你们进来歇一歇。”

自柳贺住进城之后,汤运凤与于遥就老往他这边跑,在丁氏族学的时候,柳贺和于遥算不上十分熟悉,他与汤运凤关系更好一些,只是后来两人一同参加县试,又有汤运凤牵线搭桥,两人之间也慢慢熟悉起来。

于遥发现,柳贺并非他想象中那种书呆子,偶尔也会突然幽默一下。

“天热死了,在学堂完全待不住。”汤运凤抱怨道,“县试过后,族学中的风气就与去岁完全不同了。”

柳贺与施允顺利通过了府试,尤其柳贺取得第二一事给了其他士子不少刺激。

现在汤运凤几人已是老生了,可同批入学的弟子们却远不如刚考进来时活泼,一个个埋头苦学更甚入学时,汤运凤觉得憋得厉害,便时常来找柳贺玩。

但他并非一门心思只顾着玩,来找柳贺时,他与于遥也会请教柳贺文章,柳贺过了县试,又过了府试,这本是一件喜事,然而族学中不少人认为自己入学时强过柳贺,眼下却不如柳贺,也不愿向柳贺请教。

“进来先喝碗绿豆汤。”柳贺指着锅,“碗你们都知道在哪,自己拿。”

汤运凤不客气地舀了一大碗,一气喝下去:“爽快!”

他俩常来,纪娘子已经习惯了,天热时给柳贺煮绿豆汤时便会给两人带上一碗,汤运凤面对柳贺时是一副模样,面对纪娘子时嘴却甜得不行,常把纪娘子哄得眉开眼笑。

他也爱给滚团带零嘴,因而和滚团关系也不错。

“施兄今日没过来?”汤运凤问。

“施兄说他琢磨文章又有心得,这半月都不出门了。”

汤运凤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有些嫌弃施允清高,不过施允也是直来直去的人,两人只是看上去不对付罢了,在柳贺看来,他们关系其实挺不错的。

汤运凤来他这边是几位先生默认的,柳贺为学勤勉,汤运凤虽好动了些,于学问一

途也肯刻苦钻研,并不叫人忧心。

柳贺喝完绿豆汤,便将汤运凤文章铺开,默默看了起来。

二月的县试汤运凤没有通过,他只能再刻苦一年,以求明年文章得县官青睐。

汤运凤是军籍,属于镇江卫,卫所士子中考中科举的人数不少,是科举考生中仅次于民籍的一大来源。

汤运凤想摆脱军籍,唯有通过读书一途,他也知晓读书艰难,自身才学又不能与柳贺施允相比,只能请这两人多多指教了。

柳贺将他文章中的破题之句画出:“还是原先的毛病,破题乱了,因而文章中重复之意多。”

“好文章讲究一以贯之,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这一句你在起股中已讲了,后股中又有一句一模一样的,在考官看来就重复了。”

汤运凤的文章文辞和内容都没有大问题,但他的逻辑不足,论述时便会显得啰嗦,尤其考官阅卷时一目十行,考官的思维本身是顺的,若是看到重复之句,等于将考官的思维都打乱了。

“那我该如何破?”汤运凤无奈道,“我已改了三四回了。”

“比上一次还是有进步的。”柳贺道,“不用怕改,再改上几回便好了。”

汤运凤只得嗷了一声,继续去改他的文章了。

替汤运凤看过文章后,柳贺又与于遥看文章。

柳贺讲文章的时候不似丁显那般精深,也不爱搬弄圣人之言,他只纯粹以考生的角度去思考,怎样的文章更受考官的喜欢?

通过县试与府试二场后,柳贺对此把握得更深刻了。

且他的层次与汤运凤于遥差不多,讲起文章来更浅显易懂,对汤运凤与于遥二人来说,柳贺讲过之后,他们对文章的理解的确更进一步了。

第44章 读书

柳贺的生活便这么平静度过着,替汤运凤于遥改文章之余,他也进一步精进着自己的文章,纵然酷暑难当,屋中却常常传来柳贺的读书声。

文章不仅要写,也要读,大家文章气理皆具,读出声时同样铿锵有力,而柳贺一篇文章作完,若是读不出声,便是文章功底还不到位,脉络单薄了一些。

他每日作时文数篇,下笔之前先将文章整篇构思一遍,写完之后再加以修改,以求文辞与内容都达到出色的程度。

“贺哥儿吃碗冰凉粉,莫热坏了自己。”

凉粉是纪娘子琢磨出来给柳贺做的,正好夏天家里绿豆多,她就做成粉,再用香油葱花之类的拌一拌,吃起来特别清爽,在这夏日里是和西瓜一样解暑的美食。

镇江府城比下河村的气温要高上不少,纪娘子也想不出什么解暑的法子,只能从吃食上想办法,她倒是想帮着柳贺打扇子,可柳贺并不乐意,反而让纪娘子去院子里乘乘凉。

小冰河纪的天气就是这样,夏天越热,冬天就必然越冷。

柳贺在书房里放了一盆水,实在热了他就用帕子洗把脸,何况他读书不专注时才会觉得热,一旦注意力集中起来,炎热或寒冷都被他抛诸脑后。

这一日,柳贺书读累了在家逗猫玩,施允却上门来找他了。

对方来的时候恰是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候,柳贺知施允读书刻苦,原以为对方上门是和自己研讨学问,谁知对方坐下来就和柳贺透露了一个大消息:“新任大宗师定下了。”

施允说这话的时候气还有些喘,柳贺给他端了碗凉水,让他歇歇再说。

“是甘肃巡按御史耿定向。”

“是他?”

柳贺也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耿定向的官虽做得不是特别大,但在大明一朝,他与他的弟弟耿定力、耿定理都极有名气,有“天台三耿”之称,耿定向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他曾是王守仁心学的弟子,和泰州学派关系密切。

“来了一位心学的大宗师。”

在大明朝,为官和做学问必然逃不开程朱理学与阳明心学的交锋,当然,官员们多是经世致用派,思想和文风上时不时发生转变,作为考生,若是遇上不同的考官,既要适当做出改变讨好考官,于文章上也要有自己的坚持。

若是随波逐流,即便文章作得再漂亮,也缺乏读书人的节操。

“你我只需写好自己的文章就是。”柳贺道,“我只知耿定向为人端肃,院试这一关恐怕不好过。”

“院试黜落弟子并不多,这一点倒无须焦心。”

小三关中,最难过的是府试,各府州刷起弟子来丝毫不心软,一场只给五十个名额,当然,这并不代表着院试便好过,尤其上届院试南直一省只取了三千多考生,南直又是公认的科举强省,考生一个个实力非凡,想争夺一个乡试名额并不容易。

“你我好好备考就是。”柳贺笑道,“不管大宗师是何人,你我学问都不能有一日松懈。”

耿定向为官时恰逢严嵩专权,他得罪了严嵩被贬至甘肃,眼下严嵩已垮台,且因两京学风日益松懈,他便被派至南京督导一省学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