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军队和祁可都认可的道理,在这几个大地主面前就是讲不通,要他们出钱粮跟要他们命一样,非说自己已经承担了赋税,这等事应该衙门拿大头,不该只找他们大地主。
衙门可不接这话茬,县尊大人任期即将结束,他现在恨不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对漳县这事感到最烦的就是他,还想让衙门出钱出力,他好不容易把库银和账本给理顺了,才不给自己找事呢,他巴不得千户把大地主们都说服了。
而且他觉得舒千户说的有理,大地主都是本乡本土的乡绅,军队保护的确实是他们的家园,他们都不操心,自己区区一个朝廷命官,都要走人了,何必操那份心。
“诸位不想出钱粮,那么流民这事就只能按军队的常规办法走了。”
祁可默不作声地先听了他们一群男人吵架,最多跟舒千户咬个小耳朵,但听了这么久,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念叨,同样的理由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叔叔可忍婶子也忍不了了。
“军队有什么常规办法?”
祁可这一说,众人就都好奇了,就连舒千户都是一脸等她下文的表情。
“哦,很简单的,柏家军以往跟境外异族作战的时候,怎么占领打下来的土地?就是移民。迁居过去的百姓生产生活方式按军队规定的来,日子久了,百姓繁衍生息,那块地就永久地占住了。”
“占地移民?你想让漳县百姓来占我福县的地?”一个下巴上留着文士胡须的中年男人说道,“果然是女子,分不清主次。”
“果然是傻逼男人,耳朵不好,影响脑子,光听见了占地移民,没听见要按军队规定的生产生活方式来,残障人士还能当大家长,不知道是说你励志,还是说你一家人可怜,连个健全人都找不出来,祖传残疾就别生孩子了,祸害下一代。”
祁可针锋相对地骂回去,一丁点面子都不留。
“你……!”那男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其他人目瞪口呆,开了眼了,祁可刚进门时的那几句争执跟现在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阎王不差饿鬼,朝廷想让士兵出生入死都知道要给抚恤金,你们这几个本乡本土的乡绅,占了全县一半以上的土地,另外还掺和了本地盐业的生意,富得流油,却铁公鸡一毛不拔,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有远见,还是说你们见识浅。”
第1738章 磨刀霍霍薅羊毛(八)
祁可的目光慢慢地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满意地看到他们有点受不住自己的气势。
“你们什么都不想做,只要想让军队包干一切,没问题,那就一切照军队的规矩来。”祁可的目光又落到县尊大人的脸上,“我知道距县境一百里的范围里,有很多衙门手里的野地,拿出来建流民营,让他们开荒种地,收获的粮食就由流民、千户所和衙门三方分了。”
“这年头,人口就是税,漳县留不住百姓,那就千户所要了,军队包干一切自然军队拿大头,县里出了土地,分的那一份就当是地租了。哦,对了,县尊大人要卸任了,那这个实绩就给继任者吧,相信我们舒千户会和新县尊相处融洽的。”
舒英微仰下巴,有点小得意但又强装淡定地点头。
上座的县尊大人微垂眼帘,眼珠子乱动。
有点心动了。
按照祁可的说法,这个实绩很好拿啊。
“嗯,可行,回头到户房查一查鱼鳞图,看有哪些地空着先圈起来,免得一不小心踩到有主的地里去了。”
“多谢县尊大人。”
对这立马跳出来想占一份功劳的县尊,祁可无任何瞧不起的意思,这种脑子转得快的人才是好的合作对象,还主动提出给看鱼鳞图,太上道了。
“不可!”
“不行不行!”
“不可不可,县境那边地形复杂,哪有富余土地搞流民营,万一让流民误会可以定居下来可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漳县若是更加误会我们扣着人不还,这不影响两县关系嘛。”QqXsΝεW.
在座的大地主们可立刻跳脚了,距离县境一百里的地方,范围画得很明确,那么大片土地里有多少是他们的田产都心知肚明,若是真被军队占了去做流民营,那他们就亏大了。
“怎么没有?有没有你们说了算吗?”祁可明知故问,笑得一脸无辜,“真不愧是大地主们呢,比县尊大人都清楚距离县境一百里处有多少闲置土地。”
“嗯,几位怎么这么清楚县境那边有没有闲置土地?”县尊大人两肋插刀,这事关他能不能挣个实绩,肯定就不顾别的了。
“这个……”
县尊这一问又问到他们的心窝子上,承认为什么知情就得要招认在那边有隐田,否则那本就不是自己的地,又何必在乎军队占不占呢。
几位大地主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舒千户、县尊、祁可三人一脸和善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他们,仿佛不理解他们怎么就语塞了。
让人尴尬又窒息的短暂沉默之后,这几位大地主互相眼皮子动动,眉来眼去的打了一翻眉眼官司,无声地达成了只有他们懂的协议。
“县境外的流民越来越多,我们不可能一直收容下去,就算让他们开荒,一旦漳县要求他们返乡,那些土地还是要抛荒的,反倒是更可惜了。”
这次换了一个一看就是很有正气的男人说话,免得哪句话说错了又被祁可夹枪带棒地骂一顿。
第1739章 磨刀霍霍薅羊毛(九)
“不会的,不会的,几位放心,县里头无土地的佃农多了去了,流民返乡就返乡呗,正好把那些佃农拉过来,他们交租子给谁交不是交呢,起码衙门收租子没那么狠不是吗?”祁可笑嘻嘻地搭腔。
“是的,衙门是要讲公平道义的,若是佃农接手了流民开荒的土地,我保证,不论是我还是继任者,都不会加租子的。”
县尊大人这话说的很实在,他敢做继任者的保,也是因为有千户所在这里,军队搞的流民营军队说了算,分给衙门的那一份本就是白来的,继任者没有任何理由加租子。
若是非要加租子,反正有军队收拾他呢。
“这样不太好吧,这些佃农现在都有土地耕种,把这些熟手都招走了,他们空出来的土地怎么办?那些地主们不就受大损失了嘛?”这一说到要抽佃农,这几位地主又着急了。
“几位说笑话呢,官家做地主和私人做地主,哪个对佃农有利,真当他们傻,不明白啊?”
祁可自己身为大地主,深知封建地主的毛病,她自然不会听信面前的这几位乡绅卖惨。
“人都是逐利的,趋利避害是本能,以前他们是没得选才给私人地主当佃农,以后有的选了,官家土地租子还少,一定会吸引来很多种田能手,县尊大人只管放心,流民走后土地荒废的情况不会出现。”
县尊大人满意地微笑,连连颔首。
“不行不行,佃农走后,地主没人耕田,受的损失没法弥补。”反对的人依然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