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风光了一辈子,临了两个儿子都没来‘接’他回去,你说讽不讽刺。”
“老二都消失一个月了吧,难道真的……”
“难说,要是突然冒个人出来跟你平分千亿财产,这事儿搁你身上你受得了?”
“你这意思?”
“呵,他们家的龌龊事多着呢,多一桩有什么稀奇。”
……
孟染并没什么兴趣探听豪门八卦。
梵声在耳边整齐诵读,她视线游离地落到窗外。
冬季白昼短,才六点半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寺庙地处郊外,到了晚上望出去更是有种吞噬一切的空旷和安静。
雪势似乎变大了,白茫茫的往下落,一阵猛烈的风吹进来,虚掩的窗被扇动出不小的声响。
孟染安静看着,思绪忽地被拉回到一个月前。
上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风,还是一个月前在平港镇的小渔村。
那天的天气比今晚恶劣得多,风大雨大,风卷着沙土肆掠,整个小渔村都好像陷入失控的黑暗混乱里。
可就在那么混乱的一天里,她竟然在海边救了个人。
孟染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那个男人的眼神。
那是一种极致的矛盾。
明明受了重伤,却看不到半分痛感流露。
明明眉眼纯净,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戾气。
混乱的风雨夜,他突然闯入,后来又突然消失。
像一场梦,时常让孟染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发生过。
正走神,一道车灯刺破窗外的黑暗,孟染思绪被拉回,循着光亮看过去。
是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停在了寺庙门口。
不偏不倚,刚好停在周屿安的白色奔驰正前方。
车里陆续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撑伞走到后排,弯腰拉开车门,伞置在上方。
一个年轻的男人身影从车里出来。
他身量很高,穿黑色的风衣,虽然面容被伞遮住看不清,但隐约可见的下颌角还是透出了几分锋锐的冷感。
很快,一行人便走进了寺庙,消失在孟染的视线里。
房内,漫长的吟诵后,有僧人走到沈榕面前恭敬问:“傅夫人,法事快结束了,请问是哪位少爷或小姐来捧盒。”
正儿八经的长子不在,身边只有个干儿子和几个侄子外甥,沈榕正犹豫让谁去捧回骨灰盒,安静的房门忽地被推开。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跟着落下——“我来。”
窗外的雪粒纷纷扬扬,明明隔着一层玻璃,却好像突然落到孟染领口里,激得她毛孔轻颤。
记忆模糊又快速地与什么重合着,不可思议。
她有些怔然,转过身。
第3章 就范
沈榕目光一提,沿着声音看过去。
狭小房里,在场所有的人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孟染坐在傅家一众长辈的后排,看着走进来的年轻男人。
却并没有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对上。
他们有点像,但是……
又好像不像。
比起小渔村那晚半身是血,苍白破碎的男人,面前这位貌似少爷身份的矜贵男人显然不太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
霍抉走在前面,步伐不疾不徐,染着风雪的黑风衣仿佛在无声地释放寒意,随着脚步一点点冷却室内的温度。
他脱了戴着的皮手套,丢给身边的人,而后在沈榕面前站定,睨了睨她,“我来捧,傅夫人没意见吧?”
沈榕看清是霍抉,露出几分惊讶,准确说是惊吓,“你——你不是——”
明明一个月前,傅修承出海的那艘游艇出现故障失控,碰巧那天又遇到极端的海上天气,人出去了就没再回来。
可现在他竟然出现了。
——在“失踪”一个月后。
有些事她似乎做出了错误的预估。
沈榕心跳隐隐加速,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拿出长辈的姿态反问他,“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我去哪了你难道不清楚,怎么。”霍抉望着她似笑非笑,“我回来了你很失望?”
今晚人多,旁系长辈都在,事情闹大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沈榕避开话题转过去冷声道:“既然回来了,就去把你爸的盒子领回来。”
霍抉看向摆在莲花灯阵里的黑色檀木盒。
他走上前,弯腰捧起檀木盒看了几眼,低眉淡淡道,“人都死了,还做这些场面功夫做什么。”
一旁的僧人双手合掌,“诵经超度,可以帮助亡者早登极乐。”
“早登极乐?”霍抉笑了出来,他凝视着檀木盒,明明唇角有笑容,眼底却是冷的。
几秒后,他忽然打开了盖子。
盒口朝下,对着一旁正在焚烧纸钱的火盆。
孟染:“……”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明山的骨灰已经轻飘飘地被扬进了火盆里。
沈榕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嘶吼道:“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她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周屿安赶忙扶住她,同时惊讶地看向这个傅家二少爷。
傅家的几位旁系长辈也不约而同地震怒道:
“傅修承,佛门圣地,你不要在这里放肆!”
“这是你亲生父亲!”
“你怎么能这么大逆不道?菩萨面前这么做,你就不怕神明报应?”
一片众怒声中,霍抉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把空了的檀木盒一并丢到火盆里,而后抬头,望向供桌上的香炉。
“神明?”霍抉走上前,淡淡的火光映着他,须臾,他慢条斯理地抬手,一把折断插在里面的所有香。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众人:“……”
孟染坐在昏暗角落里,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思绪翻涌,她脑中不断浮现小渔村那夜那个男人的脸,当时他胸前一片血染的红,却仍能对她说:“我从不欠人,你想要多少钱。”
那双眼睛冷漠疏离,却又很深地藏着什么。
如今看来,大概便是这种肆意的攻击和侵略感。
“先走了,各位用餐愉快。”霍抉擦了擦手,离开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停在沈榕面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要是你,现在就帮傅琰多上几炷香,保佑他长命百岁。”
沈榕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你回来!”
霍抉却没再停留,利落地出了门。
虽然只出现短短几分钟,却搅得一室狼狈。
沈榕开始打起了电话,其他人也聚在一起激动地议论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
混乱中,周屿安找到孟染:“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斋饭应该是吃不成了。”
“……”
孟染悄悄侧了眸,看到楼下傅修承的背影上车,再缓缓消失在夜色里。
恍惚间,她又觉得像是在做梦。
-
回去的路上,气氛异常沉默。
孟染没有去求证内心的疑惑,她承认在听到那个声音时自己有片刻的起伏,但现在冷静下来,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傅修承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小渔村救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