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跟老夫人两个,将那几句话反反复复说。苏棠跟许氏倒是还好,虽然也高兴,但却没有激动到夸张的地步。
本来应该加入太夫人老夫人行列的大夫人,此番站在人群中,倒也未有多高兴。人回来,她自然是松了口气,可心情却不如从前。再说,她相信老三,早知道会有这一日,所以当这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她也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阖府欢欢喜喜的,等大爷下车的时候,家里小厮还炸了几串儿鞭炮。
左右前后的邻居听到鞭炮声,也都纷纷出来道贺。
若不是霍令俨霍令呈兄弟两个拦着,依着太夫人老夫人高兴的程度,真能在家里摆上几桌。恨不得,能昭告全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霍家是干干净净没有罪也没有卖国的。
接了大爷回去后,家里上下都齐聚在太夫人的福寿堂说话。
虽说没有摆几桌请外面的人吃饭,但毕竟是大事儿,家里人还是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的。席散了后,太夫人拉着长孙的手,叮嘱他说:“既然回来了,定要好好待你媳妇儿,知道吗?”
太夫人严肃得很:“若是让我知道你再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媳妇儿,小心我打你。”
“孙儿不敢。”大爷恭敬得很。
应完声后,他略抬眸,朝对面的妻子看去。
黄氏却只专心伺候在婆婆太婆婆身边,并没有回应大爷的目光。
大爷知道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又垂了眼眸。
太夫人有心让小夫妻两个单独呆着,于是打发他们走,说:“都别赖在我这儿了,都回去吧。回去呆着,好好过日子去。”
“是。”几人应声后退下。
紫幽阁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前头空了许久的书房,黄氏也早早命人打扫过了。
大爷回家,紫幽阁的奴仆们特别高兴,一个个早早便伸头扒着墙角看了。等见到大爷身影后,个个迎出来,跪了满庭院,恭迎大爷回家。
黄氏说:“今儿高兴,你们人人有赏。墨染,拿了银子去。”
墨染得了吩咐去办差事,大爷夫妻则进了正堂。
“大爷这些日子辛苦了,妾身已经吩咐人去准备沐浴汤了,想来一会儿就可以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晦气,换身新衣裳,一切就都过去了。”
黄氏情绪没什么起伏波动,瞧不出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反正,她就是做着平常她该做的一切。
大爷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炽热浓烈。想起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来,大爷只觉得心中无比愧疚。
他承诺过要给她希望,结果却亲手毁了这些。
“媛娘。”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掌心厚实而有力,黄氏都觉得铬得她手疼。
但她也没有夺回来,而是平静望着面前的人。
“对不起,媛娘。”大爷其实也挺疲惫的。
如今,他是对不起两个。
既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樱娘母子。
是他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女人。
黄氏目光依旧平静,但此刻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望着这张梦中常常会出现的脸,想着这几年,他都是跟那个女人一起生活的,想着如今他的心,早不再属于自己……她便再能忍,也是会难过的。
但她此刻什么都不想说,所以,她只道:“爷回来就好。”
墨染发了赏赐,又走进来回话说:“爷,夫人,热水烧好了。”
黄氏道:“爷先去沐浴吧。”
大爷没再说什么,只冲妻子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净室去。
静轩阁内,苏棠夫妻也回来了。进了内室,关起门来后,苏棠道:“爷为了撇清霍家跟那个女人的关系,制造出亲手杀死虎子的假象,我就怕……大爷会因此与爷反目。”
“怕什么。”霍令俨冷漠,“他要是有本事,就不会依赖我来帮他洗掉身上的罪责。不杀死那个孩子,又能怎么办?把他交出去,像他娘一样,让朝廷的人动手?”
苏棠撇嘴:“死鸭子嘴硬。”
“你说什么?”霍令俨拧眉看来。
苏棠忙说:“你明明就是在乎大爷这个兄长的,却偏偏故意装着把事情做得很绝的样子。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把事情说清楚了,可不比什么都好。我虽然不喜欢大爷,替大嫂不值,大爷心情好坏,与我无关。只是……我也担心,万一他真的脑子坏掉了,转不过弯来,你杀了他儿子,他回头也对咱们儿子动手呢。”
“他敢!”霍令俨怒,额迹青筋暴露。
苏棠叹息一声:“唉~希望大爷是个明白人,不要糊涂。”
樱姨娘还被关押在死牢,判了绞刑,但暂时没有处决。苏棠听说,朝廷是想利用她为诱饵,引藏在满京城内的北秦人出洞,好一网打尽。
只是目前来看,还没什么动静。
可能这樱蓉姑娘只是北秦国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什么身份,只是替某个主子办事的。但是,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不会相信。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何故能够脱离其主子的掌控,平平安安在乡下生活那么多年?陛下与诸位王爷,甚至包括霍令俨在内,都觉得,这位樱姑娘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于乡下过几年平静日子,其背后的主子,肯定是知道并且有预谋的。
或许,那个人都猜得到,将来终有一天霍家人会找去。然后,樱蓉跟着回满京,她生了儿子,又有霍大庇护,想必是可以安安稳稳呆在京城内的。
只是,霍令俨不明白,为何那个人这般笃定?
这樱蓉再貌美,可霍家大爷也不是普通人,如何就能够肯定霍大爷一定会庇护樱蓉?
这妖女,是不是使了什么狐媚之术。
打从大爷回来后,黄氏越发与苏棠走得近。只是想寻个借口,少与大爷一处呆着。
“大嫂日后打算怎么办?”苏棠问。
黄氏丢下手中绣活来,蹙着眉心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棠:“不管怎么样,自己开心最重要。大嫂自己想清楚了,是要再给大爷一次机会,还是日后索性就这样过。或者……或者觉得这里是个伤心地,出去也行。”
“我想过这些。”黄氏认真说,“我倒是想出去,只是,若是与他和离了,回了娘家……我也是不愿回去的。可我又能去哪里呢?女子就是这般可悲,一生都得依附于男人。出嫁前靠父兄,出嫁后靠丈夫。偏我父兄靠不住,而如今又不想靠丈夫……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苏棠一语戳破:“大嫂这语气,不会是想要自裁吧?”
黄氏说:“想过。”她认真说起来,“曾经一度是很崩溃的,觉得曾经的信念都没有了,活着也是要挨一辈子。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反正我也没个儿女。”
“但后来又想,若是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怕活着吗?所以,就又放弃了。”
苏棠笑:“大嫂瞧着温软,其实性子也刚烈,想得通就好。”她说,“我不知道你们对人生的定义是什么,但是就我自己来说,只要自己不犯大错,不杀人不放火,我都能好好活得下去。只要有钱,有手艺,有兴趣爱好,有追求,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离开霍家,也不一定非得回娘家去,你若是想自己一个人过,总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