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吞吞吐吐的,纵是夫妻,她也是有很多话不好明说的。他们夫妻间从来都相敬如宾,他们相互爱重,可却过于相互敬重了,显得有些客气疏离,不若人家夫妻一样,偶尔能撒娇卖嗔,再调个情,算是闺房之乐。
梅合开望了妻子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又想着这些年来她的好,便同意了。
“既是请了宫里的人来,合该你我都瞧一瞧的。”
因梅合开这两日休沐在家,所以,苏棠便趁机去宫里请了太医来。第二日,刚过晌午后,苏棠便请着宫里的张太医来了。
苏棠是去求了敬宗帝,敬宗帝口谕派张太医来的。所以,张太医丝毫不敢怠慢,替梅合开夫妻好生瞧了又瞧。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害得梅家一家都着急死了。
最后,终于张太医让人端热水去,他洗了手。
梅老太太最是着急,忍不住上前问:“怎么样?我儿子儿媳可一切安好?”
张太医洗了手,又擦净后,才伸手要请着老太太去一边说话。老太太见状,心下便有不详的预感。
老人家年岁大了,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
“娘。”程氏忙扶住老人家。
梅老太太摇手:“没事,我撑得住。”又对张太医说,“张大人,请。”
若是好消息,张太医定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了。现儿如此这般见不得人似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儿……等老太太并张太医离开后,程氏夫妻十分焦灼着急。
便是苏棠,也替舅父舅母着急。
“舅舅,舅母,你们也别着急了。”苏棠还是宽慰着二人,“就算有问题,不是还有张太医在吗?你们尚算年轻,且请张太医帮忙调理调理,一两年后得个孩子,准不是事儿。”
程氏却没将这话听进去,只冲苏棠僵硬一笑,明显一肚子的心事写在脸上。
苏棠也知道,这时候,多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只能陪着一起安安静静等着。
很快,老太太并张太医一道出来了,苏棠冲上去扶住老人家问:“怎么说?”
梅老太太瞧着还算好,只慈爱对苏棠说:“棠儿,你替外祖母送张大人出去。”又对张太医请礼说,“这一趟劳烦您了。”
张太医忙回礼道:“老太君您客气了,不说这是陛下派给老朽的差事,只说治病救人绵延子嗣,这也是老朽的分内事啊。您是护国夫人的母亲,慧宁公主的外祖母,可万万不要这般客气。”
苏棠知道外祖母是特意支开自己的,所以,也就顺势请着张太医走:“张太医,我送您出去。”
张太医忙又弯腰说:“公主您折煞老朽了,公主殿下请。”
待得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并程氏夫妻三人后,老太太顺势拿了把扫帚就朝儿子挥打过去。
“早就让你离那个妖精远一点,你不听!偏不听!现在害得梅家无后,我看你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梅家列祖列宗。打死你,打死你个不孝儿孙。”老太太倒是真的气疯了,下得了狠手,一下下皆是结结实实落在了梅合开身上。
程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去拉人。
“娘,娘您先消消气,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娘,您别打了,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老太太打得累了,打不动了,将扫帚往地上一扔:“你给我跪下!”
梅合开二话没说,老老实实跪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气哭了道:“天杀的,咱们家,就让那个女人给毁了。当初……当初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能那般算计你,就说明她是个心机城府极深的女人……可你怎么说?你说她身世可怜,迫不得已。后来,她死了,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也没多想。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临死前还算计了你一把。”
老太太哭着哭着,又严厉吼道:“孽障东西!你可知道,你当年可怜她,时常去看她,她却对你做了什么?”
“儿子……儿子不知。”梅合开其实心中猜得了什么,却不敢说。
“你不知?”老太太气笑了,“是啊,你素来是个没脑子的,被个贱人提着鼻子耍,你又能知道什么?那你可知道,为何你们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开枝散叶?”
“儿子……不知。”梅合开声音越来越低。
梅老太太气够了,也懒得再搭理他,只拉着一旁儿媳程氏的手说:“好孩子,是我们梅家对不起你啊。当初娶你过门,就是委屈你了,如今又害得你十多年不曾有孕。”
“梅家无后,不是你的错,是这个孽障的错。只是……你那么喜欢孩子,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这可怎么是好。”
程氏纵再知书达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心似是被尖锐的刀子割绞着一般,每吸一口气,都觉得疼。她太想要孩子了,所以,她心里是怪这个男人的。其实她是个挺能忍的女人,当初他在娶妻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都忍了。可如今,她却是绝望。
她又能怎么办?
“娘,我答应您,去润州乡下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吧。”程氏妥协。
这回,老太太却不说话了。
她知道,是梅家对不起儿媳妇,如今又有什么脸让儿媳妇再去养一个别人的孩子?是不是梅氏宗亲的,已经不重要。
于是老太太说:“知道你喜欢孩子,但也不逼你抱养孩子过继。你再好好想想,这事儿咱不着急。”
苏棠送了张太医到门口后,立即匆匆赶了回来。她就知道,这是出事儿了。
“怎么了?”苏棠问,“外祖母为何罚舅舅。”
梅老太太道:“棠儿,亏得你请了宫里的太医来,否则的话,很多事情我还蒙在鼓里呢。”
苏棠说:“我刚刚问了张太医舅舅舅母的一些情况,他老人家说,有他在,会尽心尽力的。外祖母您先别着急,如今好在是找到了病因,也不怕错下了药啊。”
“真的?”梅老太太眼睛突然一亮,“他真这么说?”
苏棠:“他可是妇科圣手,替宫里的人治病的。既然他说有法子,那便就是有的。您放心,有我求了父皇,张太医会尽心尽力的。”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老太太似又活过来似的,“老天有眼啊,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当年那个贱妇想害我们梅家绝后,她痴心妄想。”
苏棠不明白:“梅家与她有仇?不然的话,何故要这般害舅舅。”
梅老太太也困惑,皱眉说:“按理来说,不能够啊。你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最是好脾气的人了,不可能与人结仇。你舅舅更是榆木脑袋,过分的讲兄弟情义,只要被人利用的份儿,哪里会得罪人?想来,是那个女人怕你舅母有了孩子后,会对她自己的女儿不好,这才起了歹毒的心思。”
“哼~恩将仇报,偏有人瞎了眼,还说她是可怜人。”
“我问你,谁是可怜人?”老太太就是不放过儿子,现在是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偏要继续刺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