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片刻,简仲钦便敛下所有心绪。
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他不愿去想这些肮脏的事。
“你们走吧!”他嗓音冷冷道,“花可以放下。”
苏怡按捺住怀疑他身份的想法,上前把花放在墓碑旁。
既然他下了逐客令,她怕是要辜负陈阿姨的嘱托了。
“阿善,虽然我要说的都是一堆老掉牙的话,但人死不能复生,梁阿姨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有,以后我们应该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希望你能走出心结,拥有简单快乐的日子。阿善,我带孩子走了,再见。”
“叔叔,再见!你不要太伤心哦!”苏星辰也乖巧地向他挥手,还一步三回头,不停地挥挥手。
他们母子的身影渐行渐远,简仲钦心无旁骛地静静望着墓碑,眸色逐渐变得温柔。
他这辈子,只有和母亲共度的那段时光,才算得上简单快乐。
今后,他大概再不会拥有那般纯粹的生活了……
日头渐高,大中午的太阳强烈而炽热。
一缕裹着燥热的凉风穿梭在墓园,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零星两三个准备离开的人,恐怕也只有阿善了。
“妈妈。”行走在墓园,苏星辰晃晃她手,皱着小眉头问,“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不然呢?”
苏星辰揪起嘴,歪着小脑袋道:“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虽然叔叔在赶我们走,可我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我们走诶!他肯定希望我们能够留下来陪他的。”
“这你都能看穿?”苏怡故意逗他道。
“妈妈……”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苏星辰小朋友撅起小嘴,用力晃了晃她的手,显然不乐意了。
“好啦!”苏怡牵着他继续往前,不太信这个说法,“叔叔想和他妈妈待在一起,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他比较好。”
“可是妈妈,天气那么热,他总不吃我的糖,会不会化掉呀!还有我肚子有点饿了,叔叔他不饿吗?他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一连串问题铺天盖地砸来,苏怡顿时头疼。
她想起刘慧芳发给她的简讯内容,说阿善这天从早跪到晚,还不吃不喝的。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而且她干嘛要多管闲事?苏怡牵着苏星辰往前走,不知怎么的,她蓦地想起了她慈祥的奶奶。
还有阿善跪在墓碑前那寂寥哀伤的背影……
她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因为有奶奶,她才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奶奶走了,这个世界又成了她一个人的世界。
阿善是不是和从前的她抱以同样的想法?
“妈妈,要不我们回去吧!”苏星辰试探地小声道。
苏怡俯首望着他,有点好奇的问他:“你好像对这个叔叔很关心?为什么呀?”
挠了挠后脑勺,苏星辰像一休小和尚似的想了片刻,然而却没有得到答案,他眸中浮起几丝迷惘:“宝宝也不知道,就觉得叔叔好像路边可怜兮兮没人要的小狗诶,所以宝宝想要摸摸他,也想要抱抱他。”
这个形容,苏怡很是服气。
她哭笑不得地弯腰揉了揉他头:“行吧,咱们回去。不过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去附近吃点东西,再给叔叔带点吃的好不好?”
“好呀好呀!”苏星辰小朋友高兴得拍手叫好,十分兴奋。
墓园附近可供选择的餐馆很少。
两人进了家粥店,天气炎热,还是吃些清淡的比较适宜,而且小孩子的胃很脆弱,不适合任何重口味的食物。
苏怡帮苏星辰把虾米香菇粥搅拌吹凉了些,才端给他吃。
“妈妈,我可以尝尝你的粥吗?”
“当然。”
“妈妈,你也可以尝尝我的粥呀!”苏星辰舀了勺苏怡的皮蛋瘦肉粥喂入嘴里,咽下后又眨巴着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苏怡哭笑不得,为了不扫他的兴,她也从他碗里舀了一勺儿。
这时,老板娘端着一碟青团走来,笑眯眯对他们说:“小朋友,送给你们吃。”
苏怡愣了下,忙摆手说不用。
苏星辰也跟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老板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还伸手摸了摸苏星辰的头,夸赞道:“真可爱懂事的孩子,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标志的小帅哥了。”她望向苏怡,心里也猜得到,来这边的一般都是来拜祭身边亲人,她笑着把青团放下,劝说,“你们别客气,吃吧!这青团我们每天都会做了卖,今儿做多了,送你们一份。”
再拒绝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怡道了谢,又让苏星辰道谢。
“为什么是绿色的呀?”化身好奇小宝宝,苏星辰稀奇地指着白碟里碧绿的圆圆的小团子问。
老板娘显然很乐意解释:“这是用青色的艾草汁做的,祭祀时经常用到这个。”
“哦哦,原来是这样呀!”
苏怡也不知道苏星辰到底听懂了没,反正他们一大一小就这么聊了起来,倒把她晾在了一旁。
将近两点,吃完粥,苏怡把青团打包,结账离开。
走的时候,老板娘还眯着眼依依不舍地跟苏星辰挥手,说明年再来的时候她还送青团呀!
苏星辰礼貌地笑着点头道谢,走远了才问:“妈妈,难道明年我们还来吗?”
苏怡:“……并不会。”
买了几瓶水,牵着他热乎乎的小手重新走进墓园,苏怡心想,敢情这位苏星辰小朋友还是位交友小达人?老少通吃啊!
从前原主拘着他,倒真是屈了才!
苏怡没有给阿善再买别的食物,青团还剩很多。
主要是她觉着,不一定她买了阿善就会吃是吧?
他那么古怪孤僻的个性,十之**会拒绝她。
还有——
苏怡心里像有猫爪在挠。
阿善到底和尚格的那位简总有没有关系?难道是双胞胎?世上难道真的有这般相像的人吗?
苏怡思来想去,趁更狗血的念头冒出前,连忙遏止了联想。
穿过一块块墓碑,远远地,苏怡便看到那抹仍跪在墓碑前的男人。
她脚步忽地顿了顿。
现代的人很难为亡者做到这步了,哪怕是父母。
毕竟时间会逐渐淡化所有的悲伤,但阿善他为什么就不行?
他这种方式与其说是尽孝,更不如说是在折磨自己……
与苏星辰小朋友对视一眼,苏怡牵着她走到阿善身边。
她手里撑的伞挺大,是一把深紫色双人伞。
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简仲钦眉头深深簇起。
又是他们?还回来做什么?
他来不及开口,眼前忽地阴凉黯淡下来。
仰头看,是一把伞罩在了他身上。
简仲钦攥紧双拳,用力闭眼再睁开。
他倏地起身,许是跪得久了,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便稳住了重心。
望着面前的女人,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伞。
苏怡和苏星辰都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简仲钦望着小团子受惊的表情,他眼睛瞪得圆圆的,整个人像竖起耳朵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