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去，就去了六天。
广告商扣着他，一条条违约条例砸过来，吴京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六天，吴京下了飞机几乎是冲到了医院，行李包什么的都丢在门口，一路跑到进病房。
但是病床已经空了。
他站在那儿直哆嗦，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敢问一个人。
直到认识他的一个护士看见他，才过来跟他说了一句话：“你来晚了，你奶奶已经走了。”
一句话。
吴京的天都塌了。
怎么回到家的，吴京自己都不知道。
门口他父母看见他回来了，说了几句话，但是他都没有听进去，就是觉得耳边嗡嗡嗡的，看什么也看不清楚，天旋地转的，行李拖到家的，扔在院子门口就不管了，他到自己的房间时，爸爸好像还在耳边说了两句，他也只有一点力气看了父亲一眼，很小声的嘟哝了一句：“爸，我想睡一会儿……”
说完，倒在床上就睡。
这一闭眼，他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中间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妈妈很担心，但是家里人实在不忍心再去说他。
看他的样子，必然是到过医院，什么都知道了。
吴京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
梦里都是小的时候，自己胡闹，老爸追着他满院子跑，最后奶奶出来“主持公道”的画面。他唯一的一次逃课，他弄坏了爸爸的手表，他吵着要吃黄桥烧饼……
画面很清晰，清晰度的就好像他在看一场场电影。
吴京在梦里一直笑着。
但是梦是会醒的……
醒来了，什么都没有。
吴京睁开眼的时候，天是灰色的。
他走出房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早上还是晚上，天没大亮，阴阴的，空气中很凉，他就穿了一件衬衫，被冻的打了一个哆嗦。
院子里没有人，空荡荡的。
他慢慢的走，慢慢的蹭到院子里的那株桃树下面。
这树是他磨蹭爷爷给种的，奶奶给买的树苗，当时人家都说家里种桃树不好，他偏要种，打着算盘以后都有桃子吃。
谁知道这桃树是不结果的……
他年年在树下盼，年年都是只开花没有桃子。后来奶奶为了哄他，就偷偷买了桃子放在树下面，告诉他，是树长出来的。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桃子是从地下长出来的。
想到这，吴京抱着桃树笑了。
但是嘴角刚扬上去，眼泪就掉下来了……
心里想被剜了一个洞。
透心透里的凉。
吴京觉得头也疼，胸口也疼，头重脚轻的根本看不见东西，想吐，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就像自己身体里有脏东西一样，拼命的想往外掏。
他第一次有这种被没顶的感觉。
象是要被什么一口一口吞噬掉，但是却没有人可能够救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茫然四顾，就只有自己。
呼吸声被放的很大，却让吴京有厌烦感。
他第一次觉得生活太艰难了。
艰难到他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疲累，老天爷对他未免太不公平，他已经够努力了，为什么依然是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守不住。
想喊，可是嗓子是哑的。
吴京再艰难的时候，都没有试过哭成这样，哪怕是当年被父亲一脚踹出去七八米远，他都没有哭过，但是现在眼泪根本止不住，象要把他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一样。
“奶奶，我哭完这次，以后都不哭了好不好……”
摸着树干，吴京说的断断续续，咬着后牙都憋不住心里抽筋一样的抖。
他没试过这么哀伤。
也不懂该怎么去处理这种哀伤，只是觉得，这种情绪浓郁的让他整个儿人都快崩溃了。
吴京的父母在院子里看着他这么抱头痛哭。
自己的儿子养大这么多年，这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落泪成这样。
从小教育他，男儿流血不流泪，所以吴京遇到天大的事，都能咬牙挨过去。
——除了这种让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生离死别。
19
19、第 19 章 ...
哭了一下午，吴京想起来，他还有一笔广告费。
奶奶他没有送到最后一程，起码，可以给买一块墓地，尽一点孝心。
他没告诉家里人，下午偷偷跑了一趟队里，跟领导说，想拿那笔广告费。
但是六千块，只给了他三百。
吴京拿着钱很不理解，队上的领导告诉他，队里经费太紧张了，他的广告费先用来买器材了，剩余的部分，以后再补给他。
当时他站在办公室，看了所有教练一眼，但是没有人直视他的目光。
所以，他不发一语的从教练室走出来。
外面还是很冷。比他之前在家的时候还冷。
学弟们还是在按照素质练习做着跑步和对练，他一个人找了一个角落很慢的坐下，愣愣的发呆。
抬头，天空依然没有太阳。
最近北京的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永远睁不开眼一样。
说要下雨，也不肯下……
“小商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吴京自嘲的给了自己一个冷冷的笑容。
半年时间，匆匆过隙，日复一日，看似一样，心态却不同了。
吴京已经几乎不参加比赛，多数只是担当着教练的职责，队上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又继续有人进来，不知不觉，生活似乎彻底改变了，没人记得娃娃脸队长那一张灿烂的笑脸，也没人再听见过操场上，食堂里四处响起的“小商子”。
就连当事人自己，似乎都忘了。
然后，商昱回来了。
他当时拎着包，从体校大门口一直往里走，路过操场上，看见吴京正在带着一队学生拉筋。
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却没有视线停留。
商昱提着行李上了宿舍，却发觉自己的床上被堆了一堆的东西。
吴京的书，箱子，洗好的衣服，甚至还有一个塑料盒子。
他愣了一下，然后很大声的笑了。
吴京一天没沾宿舍。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商昱在宿舍所以不肯回去，学校里商昱溜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问谁都说不知道人在哪儿，连寇占文和吴彬那他都找了，但就是找不到。
所以他干脆在楼下守着，一直到快要门禁的时间，才看见吴京晃晃悠悠的往宿舍楼走。
路过商昱旁边的时候，后者闻到他身上不算浓的酒味。
“吴京你喝酒了？”
吴京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一挥手：“你谁啊？”
“商昱。”
“……不认识！”
挤兑了一句，吴京就往宿舍楼里走，路上走的那叫一个晃悠，商昱一直在旁边扶着他，不过总被他挤开。
幸亏路上没看见平时查房的领队，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宿舍，吴京二话不说就往商昱的床上一躺。那床上的东西商昱都没敢动，吴京一躺脑袋正好磕到自己放的塑料盒子，咣当一声吓了商昱一跳。他自己则是憋不住低哼了一声把那个盒子摸出来，甩手就要往墙上砸，被商昱手快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