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晴放下手里的书,伸了个懒腰,垂在耳畔的紫英石坠子晃动,衬得脸庞越发俏皮,“都这时辰了,瑜儿怎么还不来?”
旁边的杨怀瑾正绣完一朵粉荷,拿起竹篾绣圈,对着光亮处细细看,听了此话,笑道:“还没过晌,已念叨四回了。”
坐在亭边的杨怀琳却冷冷哼了一声,欠身扯了半枝荷叶,逗弄水里的鱼儿 。月白色挑线裙子撩至膝处,穿着白绸膝裤的长腿在亭边荡呀荡,绣花缎鞋堪堪掠过湖面,差点沾了水。
说曹操,曹操到,就见小径走来一个身穿湖色素面妆花褙子的少女。
杨怀瑾银牙咬断手里的丝线,“可算来了,方才晴儿还念叨你呢。”
“念叨我什么?” 杨怀瑜笑着走进亭子。
云初晴笑着说:“昨夜斗牌,你说想睡觉早早溜了,约好早上在这里见面,你又来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杨怀瑜无奈地笑,“家里新添了几个小丫鬟,夫人让我去瞧瞧。”
“有合用的吗?”
“没什么出挑的,胡乱选了两个将就着吧。”
许久没作声的杨怀琳讥道:“还不是首辅夫人呢,这可就得瑟起来了。”
杨怀瑜尚未回答,云初晴先就变了脸色,“什么叫得瑟,你跟大姐都是八个丫鬟伺候着,瑜儿只得六个,如今再添两个有什么不可?”
杨怀琳不屑地扫了她一眼,“胳膊肘往外拐……你又不是杨家人,多管闲事。”
云初晴冷笑道:“我不是杨家人这事也看得明白,左不过是你想嫁首辅大人罢了。”
杨怀琳将手里的荷叶一点点撕成碎片,扬手撒在湖里,“不错。皇上要韦家与杨家联姻,并未指定何人出嫁,我嫁他有何不可?更何况韦大人是堂堂正二品,总不能娶个身份下贱的庶女吧。”
云初晴欲再开口,杨怀琳已甩着衣袖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杨怀瑾笑着解围:“女大不中留,琳儿真是幼稚,韦大人与父亲势同水火,怎知嫁过去是祸还是福。”
云初晴面上就有些不虞。
杨怀瑾惊觉自己失言。
明知前途祸福难辨,夫人却作主让瑜儿嫁过去。
她讪讪地看向杨怀瑜,“瑜儿莫往心里去,琳儿口不择言,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杨怀瑜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大姐多虑了,瑜儿明白。”说罢,拿起云初晴放在栏杆旁的书翻了翻,闲闲地说:“方才听老爷跟夫人提到孟大人,他虽仍糊涂着,比前些日子却精神了许多,过几日孟公子进京办事,待事情办完,顺道将大姐迎回去,也好冲冲喜。”
杨怀瑾一凛,绣针刺破指尖,沁出血珠,染红了适才绣好的粉荷。
方才还在可怜别人,没想到自己也是可怜之人。
曾几何时,杨家的女儿竟然也沦为冲喜工具了。
她放下针线,双手掩饰般地紧了紧绣圈,起身走到亭边,望着满湖残荷竟是痴了。
杨怀瑜望着亭边窈窕的背影,欲上前,却被云初晴拉到一旁,“明日你真的不去菊花会?”
“不去,明日我去竹林寺上香,你可别忘了替我收银票,到时少不得多分你一成利。”杨怀瑜笑笑,
“我可不指望多得那一成,只别连累我多往里填银子就行了。我也不晓得那日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将宝押在你身上了。”
杨怀瑜一脸笃定,“你放心,咱们不会输。”
作者有话要说:风乍起,雨正浓
今天这里下雨了,感觉有点忧伤
☆、菊花会
一朝菊花开,满城脂粉香。
菊苑门口游人如织,浓郁的胭脂香味掩盖了菊花的清淡香气。
柳树下站着一群衣饰华贵打扮入时的女子,老远就能听到铿锵叮当的玉佩摇曳声、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和莺莺燕燕的彼此交谈声,热闹非凡,吸引了无数男女的眼球。
杜离看着一身素白锦缎直缀的韦昕,有些犹豫,“大人,你真的打算成全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韦昕露出招牌式微笑,“不错。”
“为何?”
韦昕微低头,在杜离耳边低语:“因为一半的赢利。”
气息绵长轻柔,吹在耳里,顿时酥了半边身子,杜离忙避开,“真的?”
“假的。”韦昕朗声大笑,朝门口走去。
四周一片静寂。
无数视线看向那个器宇轩昂风采照人的年轻公子。
柳树下的女子有的对镜梳理鬓发,有的低头理着罗裙,有的用绢扇遮着面容,也有胆大些的踮着脚直勾勾地看着含笑而来的白衣男子。
杜离不由担心,大人前去无疑是羊入狼口,为了区区千百两银子以身犯险,不知是否值得。正忐忑时,视线略过一个穿葱绿色妆花褙子的女子,她脸上挂着笑,正心无旁骛地数着手里的一厚叠银票。
这么一大叠,有一半是大人的?
只需将那些女子请进菊苑,就能赚得上千两银子?
不知大人会赏给自己几张?
杜离咧开了嘴,顾不得再管他的大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数银票,生怕她不小心数错了一张。
好容易打发了簇拥在自己身边的美人,韦昕长舒一口气,钻入菊苑深处的白色帐篷。帐篷内火炉上的水已沸开,汩汩冒着热气。
韦昕自己动手,沏了一碗云峰茶,用手捧着,慢条斯理地品。
方才这群女子中,并没有期待中的那个人。
韦昕眉头轻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纸是梅花云笺,隐着暗香,字是簪花小楷,透着纤巧,上面写着一首藏头诗,
枉自凝眸碧水开,
江畔垂柳暗夜裁。
谁人风露立中霄,
把酒观月待君来。
诗后缀一行小字,八月十八辰时菊苑。
那女子以望江水坝相诱,却不肯现身,岂不是拿他开涮。
想必又是哪家姑娘探听到他的行踪,企图引起他的注意而玩的把戏吧,韦昕脸上露出丝嘲讽,随手将纸笺扔在桌上。纸笺沾了水,晕开了上面的墨迹。韦昕再看一眼,不由失笑。纸上只写了菊苑,他在心里自动加上了“相见”两字,原来竟是自己戏弄了自己。
帐帘掀动,青梧匆匆进来,“拿银票的女子是云家千金,现借住在杨家。”
韦昕头一抬,来了兴趣,“杨家千金呢?”
“杨家大小姐在家中刺绣,二小姐在竹林寺,三小姐现在菊苑。”
竹林寺?韦昕眼前浮起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青青翠竹,他将茶碗一扔,笑道:“走,去竹林寺。”
竹林寺,顾名思义,寺院周围数十亩翠竹,取竹本固、性直、心空、节贞之意。
竹林深处,有琴声叮淙,韦昕循声而去,便见一座竹篱茅舍。
屋前两位绿衣婢女,发式佩饰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个脸长些,一个脸圆些,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家姑娘等候大人多时了。”
“你家姑娘是谁?”韦昕停住脚步,含笑打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