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岩西(99)
“所以,我们明天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许言汐将脸埋在雷啸怀里,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但愿人长久(二)
84 但愿人长久(二)
次日,雷啸果然依照约定将许言汐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要带他上医院检查。
许言汐睡得迷迷糊糊,半坐起身之后脑袋还处于昏睡状态,只得任雷啸随意摆布。
雷啸替他脱掉了睡衣,套上了出门的衣服。
看着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般不住打瞌睡的许言汐,雷啸只觉得可爱得紧,完全想象不到以前在东堂上班的时候许言汐是怎么起的床,恨不得找一部DV将他的这幅模样全部录下来保存。
许言汐懵懵懂懂地接过雷啸递过来的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漱了口,感觉到有人用温热的毛巾给自己擦了脸。
继续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喝了点热粥之后,就被雷啸抱上了车。
斜靠在雷啸身上,许言汐在前往医院的路途中补眠。
雷啸在这个早晨不知道偷吃了多少豆腐,他也并不忌讳在汽车后座上不断地轻吻着许言汐的脸颊,一点也不会像许言汐那样老是要顾及前方开车司机的紧张情绪。
看来,许言汐这个在早晨低血压的老毛病虽然不好,但却会给他带来不少的福利。
等到许言汐的脑袋终于开始运转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候诊室里了。
雷啸替他预约的是国内神经科的各路权威,今日为许言汐看诊的老专家不止一位,这是雷啸周旋了很久才凑齐了这么多位德高望重的专家学者前来会诊。
许言汐一睁开眼,便看到许多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医生们按照常规为许言汐安排了例行的检查,然后详细地询问了他受伤的过程以及之后治疗和复健的情况。
因为得到了医院的特殊照顾,许言汐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医生们经过了一日的讨论得出结果之后,才通知了雷啸和许言汐再次到医院来。
许言汐坐在专家代表对面,心中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紧张。
虽然早就对自己能重新站起来这件事情没再抱有什么希望,但此刻的他,并不想看到雷啸失望的表情。
老医生依旧慈祥和蔼,对许言汐笑眯眯地嘘寒问暖一阵之后才进入了主题。
会诊室里的透灯下,摆放着许言汐腿部、脊椎以及大脑各部位的图片。
“虽然许先生之前受过很重的伤,而且在复健尚未完成之前又从高崖上跌落导致腿部关节二度受创,但从拍出的片子来看,你的关节虽有一些变型,但总体恢复情况还算正常,并不会导致你目前的状况。”
“所以,我们就只能推测你不能行走的原因可能在于你的脊椎或者是脑部受伤之后引发的后遗症。”
“不过,情况很奇怪。”
医生指着核磁共振成像图片给雷啸和许言汐解释道:“任何检查结果的迹象都表明,你的脊椎神经完好无损,而且脑部功能也没有异常。”
“从上次初诊的谈话记录来看,许先生也提到过,自你从高崖跌落被人救起之后,曾经尝试站起来行走过。只不过因为疼痛难忍,所以渐渐地不愿意去尝试。发展到后来,就再也走不动了。我说得对吧?”
经医生的分析,雷啸立刻想到了什么。
“那,您的意思是……”
望着坐在对面的许言汐,医生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微笑道:“没错,我的意思是,许先生的身体硬件并没有任何问题,虽然旧伤可能会导致季节或者气候性的关节疼痛和行走时的微跛之外,不会影响你的行动能力。”
“所以,我们进一步猜测,许先生之所以不能站立行走,问题很可能出在你的精神软件上。”
“巨大的心灵创伤,或者一些重大变故引起的精神紧张,都有可能导致人的行为失常。”
雷啸听言,立刻皱起了双眉。
“我建议你们去咨询一下精神科的专家,或许他们能够给你们提供更多建设性的意见。”
在谢过医生之后,雷啸将许言汐抱起,再度回到了主宅。
一路上,许言汐一直保持沉默,而雷啸,也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景物,没有人尝试着要去打破这种过于安静的气氛。
直到进了房里,在雷啸将他抱回床上去的时候,许言汐才算是开了口。
“雷啸,我不想再去看医生了。”
许言汐的反应在雷啸的意料之内。
“怎么?你害怕?”
许言汐摇摇头,“我也不是害怕。”
“只是有些陈年往事,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雷啸低头沉思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如果要让许言汐接受心理治疗,就需要向心理医生不断地提起那些过往以便于寻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但就算不借助心理医生的帮忙,雷啸和许言汐本人都很清楚,所有的问题出在哪里。
权叔的死,对徐显东的背叛和伤害,一直是许言汐掩埋在内心深处无法解开的郁结。
虽然徐显东在这场权力倾轧中还活着,他们也还能够做一些事情来补偿和追悔,但权叔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挽回的机会了。
权叔的死,虽然在道上的人看来是典型的舍生取义,但在一直秉承着正直和良知,一直在传统的法律理念熏陶下成长起来的许言汐来说,确实是一个摧毁性的转折。
许言汐回想起当年在海边被人救起之后,每每尝试支撑起身体移动脚步的时候,膝关节以下都像是被万蚁侵蚀一般疼痛难忍。
本来还可以多尝试几次的,但在许言汐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却忽然觉得能不能再站起来对他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杀人偿命这种古朴简单的自然法观念深植在他的心灵深处,多少杀人犯因为剥夺了他人的生命而被推上了刑场,而他现下却活得好好的,只是不能站起来罢了。
所以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不能行走,则是比什么都要仁慈的刑罚。许言汐已经想不到比这更好的能够赎清他心灵上的罪孽的方式了。
许言汐的想法,雷啸异常清楚。
既然在三年前,许言汐就已经决定了不再让自己站起来,那么三年之后,虽然情事在不断地变迁,但只要许言汐那认死理的个性没有转变,他也不会再给自己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叹了口气,雷啸揉了揉许言汐柔软的发顶道:“既然不想看医生,那就不要勉强,没关系。”
看到雷啸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许言汐难掩惊讶的神色。
看着许言汐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雷啸笑道:“傻子,我不是说过吗,我再也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而且,你不愿意走路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去哪我都陪着你,抱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