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人家很少,他们、他们不会是冲着无间地狱去的吧?!”他拉紧了阿十的袖子。
“你忘了无间地狱门前的阵法?凭他们还破不了,放心好了。”
傅红雪想了想,唔地一下点点头。
他愣了一下,突然惊道:“不好,是翠浓!”
傅红雪顾不上脚上,拉着阿十就往山上跑。他们这个年纪都会一些轻功的身法,可太阳西斜,不辨人形,被人家当来意不明的靶子射可不好了。
接近树屋的时候砍杀声变大,傅红雪想冲进去,被阿十死死拉住。“你疯了?!”
傅红雪回头瞪他。“翠浓在里面!”
阿十还是没有放手,“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你是!”傅红雪一把拉住阿十的衣服前襟,“和我一起进去救人好不好?”
“傅红雪!你知道什么是江湖仇杀吗?!”结下的仇恨,欠下的债,只有自己去偿还。逃不掉,躲不了。
这不是救不救,而是能不能。
你娘从小教你杀人,却没教你如何在爱与恨中抉择,如何过自己的生活。
你看你那么心软,那么善良,那么容易相信人。你要怎么去复仇?你忍不忍心看到那些人临死的眼睛。
这样的感情对于还是孩子的你是不是太过残忍?
你只知天理报应,当你真正有一天站在复仇的面前,你才能知道感情对于复仇来说是多么沉重,多么冷酷的负担。
你不要怪我。
她不教的,我来教你。
☆、第六章
(六)
傅红雪咬住下唇,瞪着阿十。他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他觉得愤怒,更多的却是自己也无法察觉的失落。深深的失落。他隐隐觉得阿十是对的,可是哪里对了?他只恨自己学艺不精。
阿十是他的朋友,家人,甚至,甚至比之更甚。
为什么会这样?恨一个人是这样的简单,甚至你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相貌,不知道他的生平,都可以咬着牙恨得刻骨铭心。可为什么要去恨?为什么当你去恨的时候有人却在爱?
“啊!!!!”女孩子的尖叫。
他们迅速回头,只见翠浓站在那里,用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流了一脸。边上歪倒的竹篮里零星的野花。
夜幕降下来了。
翠浓没有动,她甚至除了最初失控的尖叫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的爹娘在里面。
等黑影全数散去,小姑娘跌跌撞撞向树屋走去,她全身都疼,眼睛全没了眼泪。翠浓几乎是爬上树屋的,浓稠的红色液体从最上面的一个台阶滴滴答答流淌出来,快干的地方呈现出一种黑褐色。
“爹……娘……”翠浓的手摸到那一滩血,喃喃道。
她一声一声地唤,一声一声地唤。
到最后骤然控制不住,那哭声近乎于一种尖叫。“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阿十明白,也许连他也不明白。
傅红雪从后面跑过了,捂住了翠浓的眼睛,他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翠浓对不起……”
他的手指很干净,有种不同于满屋子的血腥的青草的气息。非常凉,非常突兀。
翠浓一下转身推开了傅红雪。“不用你管!!!”她的眼睛通红,全身都在颤抖。“爹爹说有人来报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说着大哭起来。
傅红雪愣住了。
他迟疑地走过去,轻轻拉起翠浓的手,说道:“翠浓,你不要哭了。以后我来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翠浓说:“我不要你的一辈子。我只要我的爹娘活过来。”
阿十走进来,说:“翠浓你知道你们家在躲仇杀,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没准那些人还会回来。你不
死……已是万幸。如果,如果你想报仇,现在就好好活下去。”
傅红雪蹲下来给她擦眼泪,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周围是尸山血海,烛影幢幢,给他做起来,这样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他说:“不要哭了,跟我回去吧,我一辈子保护你。你不会死。”
翠浓站起来,攥紧了傅红雪的手,话却是对阿十说的:“我要报仇。”
阿十知道翠浓心里有恨,恨那些不知名的仇家,也恨眼睁睁看着她父母被杀的他们。她恨他,也恨傅红雪,却不得不依靠他们活下来。
她不能下山,山下可能有仇家,而她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也不能还住在这里,总有一天会有人继续找上门。
只有傅红雪。
十二岁的女孩子,远远比男孩子们想象的坚强得多,成熟得多。
阿十说:“傅红雪,今晚你且带她回去吧。”
傅红雪扶着翠浓,扭头和他对视。这对视不是怨恨,不是愤怒,甚至连悲伤也不是。他突然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阿十。“你是谁?”
阿十说:“我谁也不是。”
傅红雪说:“我突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在将你当做是朋友。”
今夜无数的爱分崩离析,无数的恨露出本来面目。
翠浓有恨,傅红雪有恨。
以后恐怕也不能像几个时辰以前那样交谈了,明明已经可以进行到那样的地步,怎么会突然之间轻易就分道扬镳呢?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吗?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阿十并不觉得自己做错,然而他也觉得傅红雪没有错。仅仅是一个抉择的问题,生杀之间毕竟人类的感触会比其他的东西更加深厚。
阿十饮过很多人心口的热血,他却始终不懂人心。
七情六欲太苦。
如此也罢。
无论你相不相信,无论你怎样看待我。
杨常风,我从不背诺。
☆、第七章
(七)
花白凤偶尔会离开无间地狱好一段时间,冰姨知道她去了哪里,却从不与傅红雪说。当晚傅红雪跌跌撞撞搀着衣角带血的翠浓回到无间地狱的时候,正是花白凤离开的一个时辰之后。
冰姨带着翠浓去隔壁房去梳洗,问她名字。女孩子只肯说自己叫翠浓,对于姓闭口不谈。冰姨叹了口气,觉得那目光竟有点像傅红雪。
她望着那样的眼睛竟不好多问。
傅红雪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冰姨知道他是认真的。他说要复仇也好,说要照顾翠浓一辈子也好,这个孩子一直死脑筋,一出口,必当恪守一生。
花白凤回来的时候是一个大阴天,看上去她心情也不怎么好,一路脸色郁郁地走进来。正看见翠浓和傅红雪蹲在无间地狱门前的空地上玩。几颗石子也能玩得不亦乐乎。傅红雪平时在她面前总是冷着脸怯怯的样子,面对那个小姑娘倒能眯着眼睛暖洋洋地笑。
花白凤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走过去一把拉起傅红雪,指着翠浓问:“这个小丫头是谁?”
翠浓还蹲着,仰头看着花白凤,抿着唇吓得一句话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