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扭头去看那两座墓,里面是他的妻子和他第一个朋友。她们都曾像飞蛾扑火一样爱过他,不计较生死,不计较得失。
此刻她们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他。兴许表情是微笑的。
从崖底袭来的风吹开他的头发,他眨眨眼,拧开一壶酒往山崖底下倒。“太师傅,红雪来看你了。”
他人生阶段中最重要的推了他一把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他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站着。
身后一声极轻的声音,像一片落叶掉落进水池。
傅红雪回头看,有人站在他妻子的墓碑上面,确切说他并没有站,因为他的腿并没有碰到那雪白的石碑,他却就这样蜻蜓点水一般立着。风把他的衣袂和头发都吹起来了,扬起像一大朵雏菊。
满山的云烟雾绕,灰色的像是水墨画的天际,空气中细细的草木味。
“原来是你。”傅红雪愣了一下,突然这样说。
“是我?你认识我吗?”
傅红雪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他微笑了一下,唤道:“阿十。”
江湖,大梦。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文风突变可能,不用怀疑一定是作者家的狗在填坑。
那个……蹲这个坑GN你还好吗?
☆、第九章
(九)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然后傅红雪说:“你怎么在这里?”其实他那样微微皱眉又带着点笑的样子很好看,别人做起来显得突兀,对于他,反而恰如其分。
阿十扑哧一声跳下来,说:“你这人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傅红雪心里想,我好奇心很重吗?
他有点觉得困惑,不过依旧没有表现出来,板着脸收拾了一下墓前的贡品就要下山。阿十几步跑过去,跟在他后面。
一阵风来把树叶上的雨珠子簌簌地吹落,呼啦啦又是一阵小雨。阿十从背后抽出一把桐油纸伞,蓬地一声在他头顶绽开,好像突然开了一朵花。
“多此一举。”傅红雪说。
“不领情就算。”阿十扁扁嘴,气鼓鼓地刷拉一声把伞塞了回去。
他们一路慢悠悠地下了山,山路转了好几个大弯,曲曲折折好像永远也没有个尽头,傅红雪在前面走,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有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是谁的。
他们谁也没有说没有对方的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好似傅红雪刚刚上山,就是同他一道来的,现在也要同他一道回去。
“傅红雪,你现在要去哪?”
“你跟着我干什么?”傅红雪的这句问句其实拒绝的意思很弱,他往往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
阿十晃到他身边扯住他的衣袖,“好不容易见面了,你别这么绝情好不好。”
傅红雪停下,若有所思打量了他一下,眉眼有轻微的戏谑,回敬道:“好不容易?”哼,当初说不见就不见的可不是我。
可也不是我的错啊,阿十委屈地想,谁让你先翻脸的。
彼时他们年纪小,爱恨情仇都模糊了。唯有一起玩闹嬉戏的时光,才是很多年以后忆起对方的第一个印象。
傅红雪没理他朝前走,他很适合穿浅色,看起来长身玉立的背影分外好看。他哪里都好看。
摸摸看?
阿十几步跟上,和他一起消失在深深浅浅的绿意之中。
断魂崖脚底有一座小镇子,此地钟毓神秀,实乃毁尸灭迹杀人圣地。久而久之,也有客栈茶棚酒肆应运而生。多为江湖飘零之客,倒是个打听情报的好地方。
孔雀山庄离此地不远,想必叶开也不放心南宫翎的伤势,连夜纵马赶回才是。
傅红雪不急,他没有什么事,下个月初七才是人家的婚事,他不好意思早去。虽然叶开一定不会赶他,但是他本身就不擅长应付人群,让他去面对南宫那一大家子,还不如送他去郊外听取蛙声一片。
一路慢慢走,绕几个小的大的弯子,时间刚刚好。
初春。小雨。款款而行。
他进了客栈,阿十也跟着进去,应付小二点菜开房的事情看上去比他熟练多了。右边角有个说书人老头在说几个月之前铲除雁南飞的故事。
这件事牵扯甚广,实属武林百年都难得一见。不少赶不上趟的江湖人都扼腕叹息,没能在那时亲眼见识一下灭绝十字刀和孔雀翎。虽然其实他们也暗中庆幸当日没被波及,谁知道见过之后还有没有命在?看热闹也是高危行为啊。
老头说得天花乱坠,周围众人心驰神往。傅红雪喝了一口茶,静静听了几句,心想当时有那么夸张吗?
阿十倒是托着腮饶有兴趣的样子,傅红雪很害怕他会突然站起来叫声好然后打赏那说书的老头。
阿十笑眯眯地听了会儿,转头对他肉麻兮兮地说:“大英雄……”
“住口。”
“好威风呢你。”
傅红雪差点被他的话呛到,解释说:“没他说得那么夸张。”其实也挺夸张的,像做梦。他抱着明月心的尸体从大殿走出了,天边是金灿灿的光。
他十二岁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这才是他的戏码的结局。
不是静静的,只有他一个人,将仇人斩于刀下,也许天上会有一轮明月有一地冰凉的月光。而是像彼刻,在很多很多人期许的目光下,让一整个晦暗的舞台崩塌。
阿十继续笑眯眯地听着那老头越扯越远,心里想我早知道就是这样,
因为你是我们的骄傲啊,傅红雪。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家的狗来填坑了球投喂
☆、第十章
(十)
华灯初上,客栈楼脚高高低低挂上了红红的灯笼。脉脉的光流淌下来,倒是多了江南的水气和温情。像是轻歌曼舞的美人忽而浅浅的一个回眸。说不上千娇百媚,却是活色生香的。
傅红雪在房间坐了片刻,突然听见头顶窸窸窣窣几声响,带着一阵风,他们住的是顶楼,傅红雪心里打鼓,想着莫非是哪里来的歹人作怪,正想推开窗子往外眺,却发现阿十正准备越进来,于是他之后后退了半步给他跳。
傅红雪问:“你从外面回来?”
阿十自顾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说:“没有啊,我从隔壁爬过来的。”他明明武功很高,做起这种事说出来也完全不觉得害臊。
傅红雪说:“你真无聊。”
阿十毫不在意,还嘴:“我再不无聊点过来,你是不是还打算上去看看?”看来他也听到了,
傅红雪被他说中,只好说:“那你敲门不行吗?非得做爬窗这种事情。”
“因为窗子比较快啊。”待会你哧溜一声飞了,我上哪找人去?
“再说,”阿十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他,“你是女人吗还用我敲门……”
他分明是强词夺理,傅红雪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只好问:“你知道上面在干吗?”
阿十好整以暇道:“有人在咱们屋顶上喝酒呢。”
江湖豪杰侠客萍水相逢,总是要挑个好地方不醉不休的。喝了这才做了兄弟,以后漂泊羁旅再遇上了,那就是涕泪交加的故人。却不想屋顶下的人还是有的,可你怎么好意思去搅乱这一池春水。